落花杏目圆张,怒嗔:“你果然反悔了。当日若不是你答应把眼睛挖出来换给飞鸟,我又怎会同意出卖主人,当场把事实说出来。”
“莫要心急,不错,当日之词是我骗你的,不过你也不用替飞鸟担心。”江武兴围着这个焦怒的女子踱了一圈,及时扣住了那只蠢蠢欲动的玉腕,他明白,那只手腕一旦从向空中挥出,他便会立即倒毙。
“为什么?”落花的手没有挣脱,只是讷讷地问。
“其实医仙给飞鸟看过眼睛,说有把握令飞鸟的双眼复明,只是需要时日往返龟谷配药。只不过我当日有意说成,医仙要寻个生辰八字与飞鸟相合的习武之人,把眸子尽快渡给飞鸟,而我恰是适合的人选。”
主动松开了落花的玉腕,江武兴直言不讳:“我那日信口编造,全为让你当众说出事实真相。”
“你……”落花气结,那只素手抬起一半,却又缓缓垂下,指尖的毒没有发出,是因为她此刻已失去了杀人的勇气。
“呵……真是荒唐。”她为了江武兴的一句谎言出卖了主人,出卖了她一直认为绝对不会背弃的主人。若不是自己对飞鸟实在愧疚得不能自己,也不会放下这份誓死效忠的执念。
然而,这份执念带给了她什么?多年来,只有无尽的苦,无尽的痛,无尽的伤,可她还是那么固执,固执得无可救药。在她落花手下,究竟为主人毒死了多少人?不计其数;她为了主人去伤害她最心爱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是她自己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幸福,悔之晚矣。如今解脱了,主人死了,自是再也怪不上她,但是她背负着一身的罪孽,又该何去何从?
“落花,我知道你最喜欢金子,不然这样,我给你黄金千两,以做补偿,可好?”江武兴很想慰藉一下她,死了那么多人,他并不想再计较以往的恩仇。
落花摇了摇头,那头颅却好像已不再她颈上,晃动的方向与脚下的步伐极不协调。她一步三摇,喃喃自言:“主人已经不再了,何处才是我落花的归宿,何处?究竟是何处……哈哈哈,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江武兴目送着落花渐行渐远,好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念及这句诗,他心中似有说不出的落寞之感……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思君思君,那份凄凉的哀愁又有谁人知晓?
秋风瑟瑟,琳儿独立于神魔崖顶。白衣飘飘,山风吹起了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琳儿双眸清澈,空洞地望向远方。杨乐天伟岸的身形浮现在白云朵朵之间,依然是玉树临风,俊美不凡。
“乐天,乐天……”两行泪珠晶莹似水,悄然划过冰冷的面庞,琳儿默默按在腹间,“若不是为了这孩子,我琳儿岂会偷生独活。乐天,你放心,我会把这孩子生下来,把他抚育成人……他一定生得像你。”
琳儿含笑着,那抹浓烈的哀伤再次涌上心头,化作滴滴泪水,簌簌滚落。
“你这样对孩子不好。”夜里欢拿了一袭斗篷,踏上崖顶,披在琳儿肩头。
琳儿抖动双唇,“谢谢”二字微不可闻,夜里欢的关心转作一股热流,温暖着她受伤的心灵。她几乎想要扑在夜里欢怀里嚎啕大哭,但是她做不到,她不是香香。
然而,喉间的泪水却是难忍,琳儿哽咽了一阵,泪水流得更急。她想强撑着坚强振作,但是那颗心偏要和理智作对,泪总会从身体的某个角落慢慢渗透出来,越聚越多,汇到那颗破碎的心上,蚀入心间那些细微的伤口。
痛,怎能不痛,痛得狠了,麻木了,又再次会痛。痛,如此无休无止,或许要等时间将那颗柔软的心磨为磐石,才不会再疼了吧。
过了良久,夜里欢才道:“夫人,回去吧,天气转凉了。”关心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依旧没有温度。
琳儿“嗯”了一声,夜里欢那一身凌厉冰冷的寒气,恰好成为二人中间的一道屏障,使他们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各自得以自处。
一路下山,黄叶铺路。琳儿低垂着头,踩上枯瘪的叶子,沙沙作响。
“夜教主。”琳儿忽然开口唤了一句。夜里欢跟在后面,突然一滞,他本以为琳儿心伤,不愿多言。
叹息一声,琳儿看向远方的石阶,那是一条下山的路,茫然问:“夜教主接管天神教,难道不累么?守着这魔教干嘛,散了算了。”
夜里欢长出了一口气:“守着吧,我只想守着义父一番心血。夜里欢无亲无故,了无牵挂,唯有此处是我的家。”
“那我们孤儿寡妇,会不会拖累于你?”
“你是义父的亲生女儿,我有责任照顾你们母子。”
琳儿微一错愕,不想夜里欢对陆峰还是如此孝顺,她这个亲生女都不及夜里欢的一半,甚至还亲手弑父,但假如在夜里欢面前坦白此事,她们母子将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琳儿想到此节,那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谢谢你。等将来孩子出生了,就认你做义父如何?”
“荣幸之至。”夜里欢顿了顿,抬起冰冷的长睫,“我会教他功夫,将来传他教主之位。”
琳儿微微一笑,只当夜里欢是在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