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好独特的声音!”
抬起的视线,在少女惊喜呼声里,意外与纪栾的眸光撞在一起。
青年含着笑,有点儿得意般对着他挑挑眉尾。
——咚。
那种游刃的轻佻,一瞬间在心湖敲出涟漪。
恍然间他似乎才是青年以小把戏哄弄的少女,明知对方故意却更忍不住心动。呼吸无法抵抗地停滞,分不清心口胀满的是酸涩还是甜意。
相触的视线如蝶翼轻掠,倏然分离。
纪栾未曾注意到师兄染上薄红的耳根,只觉得自己这一招效果甚好,小姑娘们围着他叽喳着问那到底是什么,气氛一下变成活活络络的热闹。
“那是离人甲中连接关节的背丝,材质稀少,音色便特殊可辨。”
“我当然见过呀——顶级的离人甲一具可抵千兵,算得上是千机阁的镇阁之宝,我当初还拆过一具呢。”
“——怎么拆的?这说来话可就长了。”
被漂亮的小姑娘们围着聊天,任是谁心情都不会差。028尤其高兴,在识海里“嘿嘿”地挂着大叔笑容,嘱咐纪栾“继续继续,就这么一路和她们聊到云殿里。”
多完美的机会!
试想他等会儿同时与五六个娇艳少女谈笑着跨进殿门,当着司沅的面一会儿给这个讲句笑话,一会儿夸那个的发簪好看,再多学油腻男眨巴几下眼睛,聒噪又浪荡的人设不就打下地基?
纪栾心领神会,拿出自己这辈子最e的精神状态与姑娘们谈笑风生。
他不笑时,还可能会因过于出色的容貌让人产生点距离感,可当眼尾柔柔地弯起后,那身上松弛随性的温煦气息,真真就如细柳拂春池,实在让人忍不住放松亲近,甚至忘记身后还有一个让人敬惧的冷面仙尊。
而莫桓暄立在原地,不插话也没靠近,安安静静几乎没了存在感。
纪栾心道师兄当真贴心,知道小姑娘们怕他,就主动离得远远的不破坏气氛,倒是叫他省了力。
于是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还立在原地的仙尊,留下一个感动又肯定的眼神:
师兄,这个距离很好,请你保持住别靠近!谢谢!
只是在莫桓暄眼里,却是那被簇着向前走的青年,在自己心头升起一点被遗忘的失落时,恰到好处地回望了他一眼。
清清透透的眼瞳,在阳光里显出蜜般的琥珀色。
那一眼其实很短暂,只是回首时未收尽的视线带出一点拖曳感,若有若无的缠留,就像融化的糖液牵起长丝。
心跳在胸腔里擂出空空回响。
他从未想过一道视线也能让他目眩神迷——可他又切实生出了卑微的喜悦,仿佛仅仅是意识到纪栾分给了他一丝关注,就已经是得了让人欢欣的礼物。
沙沙足音不远不近地缀在最后,如同前方清朗笑声的尾韵。
人群里的青年将拆毁离人甲的往事讲得妙趣横生,直到云殿角檐上的铎声入耳,莫桓暄才发觉自己早已也听得入神。
一切恍如从前。
曾经青年也总在他身旁开怀大笑,拉着他神采飞扬地讲每一件小事,可后来是他不敢再听,毫无解释地冷淡躲避,于是笑声逐渐变成了沉默、委屈,还有想拉触他衣角,最后又犹豫着收回指尖的小心翼翼。
闭关四年里他从不敢回想这些,如同执剑戍守的将士,在寒酷里镇着心头洪水,只恐大浪崩堤——可如今一回头,才发觉背后早已铺满了思念,草长莺飞,连绵不绝。
初夏的日光碎成一片片光斑,在那道身影的发尾肩头漱漱摇晃。默然跟在后面的白衣仙尊,忽就拢住了心口。
他总以为爱意会如山崩海啸大厦倾颓,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汹涌又苦涩,可原来——原来也会像是捧着一只盛满梅子汤的白瓷碗,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没有大风大浪,一颗心就泡在酸而回甘的汁液里,看着那人的笑眼,听着那人的声音,却只感觉酸甜的汁液越来越满溢,满到胸口几乎盛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