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看向宇文初和何正图,见那二人一个面含微笑,和风煦然地听着;一个神色谦卑,隐隐然带了些讨好。明珠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何正图的厉害是冲着别人来的,她今日能有此种待遇,不过是靠着宇文初的面子罢了。真正厉害的人是宇文初,不露声色的厉害。也是,在那样混乱飘摇的世道,他不但能独善其身,还能护住身边的人活得潇洒安心,又会是个什么简单角色?真不知道这桩婚事到了最后,究竟是谁得利最多,她和他又能走到哪一步。明珠自嘲一笑,敛了心神,屏声静气地跟在宇文初身后入了内殿。大礼内殿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又有板子打在人身上发出的沉闷的&ldo;噗噗&rdo;声,宇文白穿着常服,高高地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傲慢而冷漠。地上面朝下扑着一个被扒掉裤子的宫人,两个孔武有力的宫人面无表情地将涂着金漆的廷杖高高举起又重重地落在宫人早已血ròu模糊的臀部,宫人被塞住了嘴,一点声息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明珠想起了那个被宇文白当着她的面活活折磨死的宫人,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将刚才吃下去的芙蓉糕和茶给吐了出来。宇文初沉默地握住她的手腕,紧紧掐着她的脉门,这地方可以止吐,明珠好歹忍了下来,脸色却怎么都好看不起来。何正图走上前去,凑在幼帝跟前轻声提醒道:&ldo;陛下,英王和英王妃前来觐见。&rdo;幼帝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这边,宇文初和明珠跪下三呼九叩,幼帝走下龙座,在明珠跟前站定了,笑道:&ldo;六皇叔,表姑,大喜啊。&rdo;宇文初对答:&ldo;臣,叩谢天恩。&rdo;&ldo;谢朕做什么?要谢就谢太皇太后和太傅吧。&rdo;幼帝伸手去扶明珠:&ldo;都是自家人,又是长辈,何必如此客气?&rdo;哪怕是隔着重重的礼服,明珠仍然觉得被幼帝碰触到的地方有阴寒之气透进来,让人十分不舒服。宇文初适时牵她过去,含着笑道:&ldo;陛下仁爱,然,礼不可废。&rdo;幼帝收回手,目光在二人面上打了个转,&ldo;嘻嘻&rdo;一笑,露出那种孩童般的天真来,指着那个仍然挨着打的宫人道:&ldo;这是朕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rdo;她结婚,他打死个人血淋淋地送给她做贺礼?明珠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皱了眉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涵养,她笑起来,直视着幼帝道:&ldo;这样的礼物倒是特别,臣妾愚钝,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还请陛下解惑。&rdo;幼帝笑道:&ldo;是啊,这贱婢大清早的就在朕耳边呱噪,说表姑和九皇叔如何如何,又说六皇叔和九皇叔兄弟俩怎么怎么。朕自来都是极其爱重几位长辈的,岂容得她如此胡言乱语,败坏规矩?当然是要割了舌头,再细细地打死,叫那些胆敢乱说的人吓破了胆,看他们以后还敢乱嚼舌头不?&rdo;原来不是塞了嘴不许叫,而是嫌那舌头被割了血流得太快,人死得快了就没了后面的折磨之痛。这人怎可以长成这样一副心肠?哪怕就是死一万次,也够了。明珠正想着,就听幼帝脆声道:&ldo;怎么样,六皇叔,表姑,朕送你们的这份大礼你们可还欢喜?&rdo;&ldo;自是欢喜的。臣惶恐,不胜感激。&rdo;宇文初抢在前头,风度翩翩地深施一礼,态度十分恭敬,却丝毫不能给人奴颜媚骨之感‐‐他只是在做一件应该做的事,正确的应对而已。明珠暗叹一声,也挤出笑容来:&ldo;臣妾多谢陛下之恩。&rdo;&ldo;你们倒是夫妻同心啊。&rdo;幼帝皱起眉头,目光在他二人面上来回逡巡,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暴躁和不耐烦:&ldo;无聊!让你们教训个狗奴,你们一点新意都没有,来人!把人给我挂在宫门前,拿渔网勒了,细细地割!&rdo;好一份新婚大礼!真是再血腥残忍不过。这小崽子欺人太甚!明珠怒不可遏,忍不住想起那一年,她和宇文佑新婚次日入宫拜谒,宇文白虽然晾了他们近两个时辰,却也不是这样血腥无礼的。相反,还特意和宇文佑多说了几句,言语之中格外安抚宽容,说的什么来着?&ldo;表姑自小被皇祖母惯坏了,若是有不得当不懂事的地方,还要请九皇叔看在朕的面子上多多包涵,不要和她计较。&rdo;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吧,还引得宇文佑不胜感慨,只差没当着她的面表示出自己真的很委屈了,这大概就是宇文佑后面会选择投靠闵太后母子的诱因之一。可惜那时候她满心欢喜,蠢到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看人眼色,不知道揣测人心,只知道自己心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