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死都不会忘记,从人贩子的手上逃出,一路跌撞着从崖上滚下乱葬岗的时候,那隐约的带着厌恶和唾弃自语:
“早知道这贱种这么短命!当初就不该从巷子捡回她!亲生父母都不肯要的野孩子,白养了这么多年!”
五岁的我,死死地抓紧腰间的薄刃保持清醒,那是一次和一个乞丐抢饭时,从他手里一同抢来的,勇猛地忘记本身的羸弱,我几乎是滚打着活下来的……
因为,在掉下崖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只是被父母弄丢而已。www.Pinwenba.com
然后被人贩子拐卖,所以每一次出去乞讨骗钱,永远会观察四处的善人,有时候是故意几句含糊的求助的话,有时候是几个特殊的标记,我用尽了全副聪明,只是希望能留下线索让父母找来。
从记事起到坠山崖,整整五年的光阴,我一度在等待,而这种等待,终于被那男人的一句话毁灭。
“早知道这贱种这么短命!当初就不该从巷子捡回她!亲生父母都不肯要的野孩子,白养了这么多年!”
我把手从她掌心挣出来,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整个身子都在抖,只是反复重复着相同的质问: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珠……你别这样……妈妈对不起你……当时应该留下你的……我一时糊涂啊……都是一时糊涂……”
老爹走来扶着她的肩膀,像是经年的好友一样拍拍她,再转头对着我严肃地命令:
“小珠,这是你亲生母亲。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我蓦然失笑,笑声嘶哑着将电视里女主对着男主哇哇乱叫的撒娇都给盖了过去,只剩了满心满眼的伤心难过,“千真万确,我就是个被亲生父母扔掉的孩子……千真万确……好一个千真万确……”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我发疯地将东西都砸了出去,趁着几人反应过来之前,抬脚就往外面跑去!
中途还撞上了正走来的康顺,甚至还能一眼看见他脸上有别于往日冰冷的一丝复杂神色。
当时的我……只觉得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
确定了这么一个千真万确。
这样的确定,让我觉得自己是不该存活于世的。
生来即是可耻,又何必赖活着。
耳边依旧是蔡曼有些谨慎小心的说话声,我猛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抬眼正迎上萧纶温润的眼神,眼眶微微湿润,掩起唇角的苦涩,冲他淡淡一笑,轻咳了两声半转过身继续听电话。
“我很抱歉再一次打破规则,只是想知道……怎样才可以得到你的原谅?”
我握紧听筒,刚想说没那种可能,手上一空,萧纶已经从容地对着电话开口:
“只要事情解决,我会带着她去看您的。”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我,淡声说,“您安心养病,会好的。这些年,辛苦了。”
心口处一阵接一阵地波澜起伏,我差点就没忍住问出口: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可是一接触到蔡曼这个名字,就像和雷鸿哲这三个字一样,前者让我潜意识里想逃离,后者让我油然而生一种自卑感。
默然许久,我缓缓轻问:
“她……怎么了?”
“我很羡慕你。”萧纶绕开话题,摸着我的头发,窗外还有几道光线在流连不去,盘旋在窗口处,投射进光亮的一小片。
我居然有些害怕地滚下床,大声喊着:
“别说话!我饿了,去吃饭!”
手指才刚刚触及门把,萧纶带着几丝怜悯的话语响在身后,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钝钝的刀,从我心脏处插入又不紧不慢地拔出来。
“蔡曼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廖文珠,你的母亲,快要死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她吗?因为她一个年轻时的冲动,你打算让她一辈子,连死都不能瞑目吗?”
我仿佛失去一切反驳和说话的力气,背过身,沿着门板慢慢滑下,将脑袋深深埋进双膝,什么都不要去设想,什么都不要去猜测,什么时候,才可以让我回到认识蔡曼之前的日子。
因为在那之前,既没有难堪的身世,也没有愁肠的感情,我依旧活得自乐,霸道或者猖狂,都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用见识山长水阔,不用挑战权威黑暗。
“试一次?就当做是给她一次机会,嗯?”萧纶温柔的声音像是带着潜定的力量,静静地探入心底最深处,一点一点地将我的惶恐和慌乱都一一勾勒出来,然后再一点一点地,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