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白色的灯光在屋门口铺陈开,这声询问落地后,久久没有声响。
屋子里传来小孩儿哒哒哒的脚步声,欢快地跑出来喊,:“妈妈。”
跑到门口,昂着软软白白的小脖颈,见到了一对陌生的老夫妻,对生人素来有些害怕的她朝妈妈身后躲了躲,闪亮的眼神透彻得没有一丝杂质。
突然的,一声抽泣在她头顶传来:“羊羊,快叫爷爷奶奶。”
老夫妻姓陈,外省人,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很是宠爱。
女儿什么都好,学习好又乖巧又懂事,长得十八岁,大学考到苏市念书。
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舍不得留在外地,早早打算,托好关系找好工作,就等她毕业回家,却传来女儿留苏的消息,问女儿,只说找好工作,再问,原来还有另外一个男孩儿,两人在大学里悄悄恋爱,相互承诺留苏一起工作打拼。
那之后,就和所有极端否认子女自由恋爱的父母一样,钻进牛角尖。女儿做什么都是错的,留苏不归家错,自己找到好工作错,找了个他们不喜欢的未来女婿更是错上加错。
这期间,陈小田或温言争取,或力竭反抗,或冷淡处之,到最后,换来的就是父母一句:“那你滚,就当我们从来没养过你这个女儿!你要去哪里工作要和谁恋爱结婚我们都不管!”
双方僵持,最后,再无联系。
多年后,就是现在。
陈小田的女儿已五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小姑娘集合了父母所有的优点,长得格外漂亮,也和陈小田当年一样,乖巧懂事。
丈夫是孤儿,没有来自长辈的传宗接代和寄托在姓氏传承上的压力和需求,也很心疼妻子,就让孩子随了母姓,取名陈照月。
归心照明月。
如今,这多年来横陈在双方心中的沟壑,终被岁月填平。
两代人,谁也没有记恨谁,也不想记恨谁。
陈氏老夫妻在孩子房间陪孙女玩儿,黏合这五年来在孩子生命中的空缺,小孩儿朦朦胧胧有意识,又或者,血缘内有毕生斩不断的千丝万缕,叫过一声爷爷奶奶,本有些害怕陌生人的她,也破天荒的,被老夫妇拥抱亲搂也未有排斥。
柯梦之坐在沙发上,打量客厅,房子虽旧,装修却十分温馨,到处都显露着女主人的温情和孩子天真的童乐,一个粉色漂亮的芭比娃娃就摆在茶几上。
两个男人在北阳台抽烟,陈小田端来茶水,招呼柯梦之。
坐下后,眼底还有没散去的红血丝,但脸颊额头满是红光,恐怕怎么都没料到,在这个夏日和平时一样普通的夜晚,迎来了与父母的悄然和解,也迎来了人生的自我释然。
柯梦之没吃晚饭,喝了一口水填肚子,只觉得更加饿。
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想起自己包里还有陈家老夫妻给的酸奶,想拿出来喝,又觉得当着人女主人的面这么做不好,犹豫来犹豫去,脑子里陡然晃过项湛西那句“瞻前顾后,思虑过多”。
她暗自较劲儿,也不知道是和自己,还是和送她八字评价的那个男人,索性不管那么多,对陈小田道:“我带叔叔阿姨过来的时候刚好是下班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饭。”
陈小田当即懂了,连忙站起来去厨房,又说:“怪我,光顾着激动高兴,都忘记问你们有没有吃饭。家里有水饺,我自己包的,不介意就一起吃一点吧?”
柯梦之觉得自己和肚子终于得救了,又有些忍不住想,原来有时候真的不必太多顾忌。
北阳台,陈小田的丈夫给项湛西点了一根烟。
两个男人的胳膊支在护栏上,夜风吹来凉意,又将烟味卷入空中,一起带走。
项湛西两指夹烟,不过意思一下,并不常抽,也没有烟瘾。
陈小田的丈夫也只将烟夹在指尖把玩,一口都没有吸过,人撑在护栏上,垂眸看楼下,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傻笑了一下。
陌生人之间,反而容易交流一些更深入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