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他难得的这么勤奋,亲自策问的时候,人兴奋着还没有觉得,这事一完,便觉得有些疲惫,也没有去外头的正堂,而是在暖阁里,歪靠在了软枕上,慢慢的喝着一碗人参粥。
待得外头来报,说是黎璟桦到了,皇帝也只是轻抬了下小指,淡声道:“让他进来说话。”
外头太监引了黎璟桦进来,黎璟桦首先便是对地上一跪,行了个跪拜大礼。
皇帝瞅了他一眼,笑道:“行了行了,起来说话。”
黎璟桦站了起来,低着头的站在了那太监背在身后用手示意的地方。
皇帝很是满意这种距离,笑道:“黎卿,听说你和翰林院那位黎文枞是亲戚?”
黎璟桦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还磕了一个头后才道:“启禀皇上,学生跟那位黎大人,只不过是一百六十年前共一个祖宗,当时景华之乱,黎家在京城有两个儿子,其中长子逃亡去了江南,次子留在了京城,长子回到江南之后,奉了江南祖先祠堂,而次子则是在京城另外开了一个祠堂,以示和江南的黎家脱离关系,当时两家便是已经分了家,离了宗,而学生的曾曾曾祖父,是继妻所生,年少之时便被黎家本家分了出来,在上合镇落户,学生家在上合镇已经住了百年,别说跟这位黎大人,便是杭州府的黎家,都早已经出了五服,平素都没有什么来往,学生,实不敢攀附这位黎大人,做他们家的亲戚。”
声音顿了下,黎璟桦又道:“学生家里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这京城还有家姓黎的,是后来,是后来出了一事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家姓黎的,那是弘景十年,学生祖父去考乡试,当年是那位黎大人的父亲前去江南做主考官,他只看到学生祖父姓黎,便说要避嫌,将学生祖父从第一名解元给直接从榜上剔除了出去,让学生祖父落了榜。”
黎璟桦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皇帝还在悠悠然的喝着粥,听到他后面这句话,那口粥是直接喷了出来。
好在黎璟桦离得远,这口粥是喷了满地满桌,皇帝身上都沾了一些。
旁边站着的一个头发都花白了的太监忙上前,拿着帕子去给皇帝擦。
皇帝挥挥手让他退开,自己从软塌上下来,站了起来。
那一直垂首站在黎璟桦旁边的太监赶紧上前,帮皇帝解开了腰带,再又从旁边衣架上取了件新的外袍替皇帝换上。
皇帝由着他换,嘴里问道:“老余,这事你怎么没有查到?”
太监手脚麻利的换着衣服,低声道:“是老奴的错。”
皇帝想了下,又笑道:“不怪你,黎文枞的父亲,朕记得是先皇时候的礼部尚书,做了两年便病死了,当时先皇还说,再不病死就干脆赐死他算了,这黎文枞朕还想不明白,怎么就蠢成这样,原来,他们家都这样。”
余公公没有说话,那花白头发的太监笑道:“可不是,幸亏皇上英明,要不这次黎状元又要被他连累,说不定连秦尚书都被他害了。”
皇帝瞟了眼那花白头发的太监,笑了笑,对他道:“你,去后头库房,给朕把上次江南进贡的那个什么白玉白菜给朕找出来,再封两百两黄金过来。”
花白头发的太监诺了一声,转身往外面走的时候,往黎璟桦投了一个很是有些复杂的眼神。
黎璟桦只做没有看到,将头压得更低了一些。
皇帝换好了衣服,对余公公挥了下手,余公公立时弯着身子退了出去,还将房门给关上,让外面伺候着的太监和宫女都退后了几步。
皇帝坐回了软塌上,声音带了轻笑的道:“朕听闻你那祖父是江南有名的名士,还有些奇怪,为何这等名士却不入科举,不来为国效力,原来是因为如此。”
黎璟桦再又磕了一下头,道:“因为此事,当时江南流言四起,祖父无法,只能说自己才疏学浅,再不入科举,只以教学为生。”
“姓黎的混蛋!”皇帝骂了一声后,道:“黎卿家不必担心,朕不会再受他欺瞒!”
这卿家一喊,黎璟桦那心头便不由微松了一些,忙又磕了一头。
皇帝笑道:“行了行了,你别老磕头了,起来说话。”
黎璟桦站了起来,依然是垂头站在原处。
皇帝看了他一会,道:“朕还听闻,你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是傻的?”
黎璟桦心头微动,低着头道:“回禀皇上,学生的小女儿,是东海大海啸的那年出生的,当时生的是双胞胎,先出来的是学生的大儿子,后面才是她,学生家贫,请不起接生婆,是学生祖母亲自接生,当时海啸临近,镇上的人都去躲难去了,学生夫人难产,连药都买不到,所以,小女儿出生之时,几若是个死胎,后来好不容易存活下来,身体确是受损厉害,瞌睡迟钝,六岁的时候方学会说话,但是,学生的小女儿虽然是迟钝了些,但也不是……不是……不是个傻子!”
说到后面一句,黎璟桦脸上带出了怒气,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拔高了一些。
皇帝心里点了下头,暗道这倒的确是个疼爱孩子的父亲,笑道:“爱卿不用跟那等蠢货家里人生气,对了,朕听说你那大女儿倒是聪颖敏慧,知书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