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堂屋的门开了。
齐夫子掌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穿着身月白中衣,光着脚站在跳动的灯光里。
他长长的身影,也随着灯火不断颤动着。
看起来更加单薄,更加佝偻。
“吭吭——吭吭……”。
让人牙龈发酸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从西厢房中传来。
灯火,也摇曳的越发厉害了。
院子里,并没有一丝风。
但这小小的火苗,却像被来自九幽地狱的阴风缠绕着,随时,都可能熄灭。
“爹,——爹……是,是你吗?”
齐夫子的声音犹豫着,牙齿格格打战。
他的整个脸颊都在抽搐,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憋出一句话。
“吭~吭”的咳嗽声,越来越清晰。
也或许,是越来越近。
经上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夫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齐夫子咬了咬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擎着那盏豆大的灯火,一步步走向紧闭的房门。
咫尺天涯,没走过的人不会知道。
每挨近一分,齐夫子就觉得,离地狱近了一分。
四周的温度,像是在在急剧地下降。
他的皮肤上,爆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连呼吸,似乎都开始冻结。
他又回到了那个最冷的寒冬……
一辈子苦读圣贤书,一辈子穷困潦倒的父亲,被南下的清军抓去当夫。
回来时,染上了肺痨。
就在这个黑黢黢的厨房里。
火一把一把的添,药一碗一碗的煎,但天却一天一天的冷。
父亲,就躺在那堆柴草上。
躺在这个最冷的世界,最暖的地方,一日,比一日枯萎……
就在这个黑黢黢的厨房里,整个世界,都浸透了刺鼻的草药味儿。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直到那晚,他抚着孙子的脑袋,叹息一声。
“拖累娃了呀!”
齐夫子清楚地记得,父亲深陷的眼眶里,挤出两滴泪水。
这是他干瘪的身体里,最后的水分。
然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把自己挂在房梁上,就像一条早已经风干的腊肉。
就在这样的夜里,就在这个黑黢黢的厨房里……
齐夫子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的妻子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