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秀拿起五十块的大票子装模作样地在太阳下比对,再瞪老板娘,“换一张。”
老板娘心虚又嘴硬,“不可能是假票子,我一张张检查过。”
果然诈出来了,印秀拍着五十块钱在柜台上,“你想不想做生意了?不换是吧,我喊人来和你一张张比对。”
“拿走拿走,你这生意我不做行吧。”老板娘收回所有零钱把还没收下的一百块退给印秀。看着女孩的背影,她气得又磕了粒瓜子,“呸!”
米粉店包两顿吃可不包住,印秀没去找印小嫦,而是在郊区城中村找了个六人住的小房间。老板娘姓袁,脾气很差,成天见了租客就像人家欠了她债似的不耐烦。还喜欢直接闯进女租客的六人间,忽然指着每个人教训,“我可告诉你们,我这里是做正经生意的,你们要是被查出来卖我可不留。”
城中村基本靠做大学生或者建筑民工的生意。西边郊区发展了几年,从市中心搬来两所大学,其中柏州大学是全市唯一的211。除此外各种大大小小的中专技校大专合并排列,组成了“柏州职业技术学院”“柏州医疗高专”“柏州经济管理高专”等高校,将本来宽松的郊区占领、侵蚀,这里的原住民就被挤剩下数个城中村。
大专院校的文曲星越多,城中村里的民宅生意就越红火。但也有些人家倒了霉,比如袁惠方家本来正对着柏州工业大学新校区的后门。经过这几年的改造,柏工大将后门圈住,继续往西发展后重建了个更气派的大门。袁惠方对着高高的围栏傻了眼,因为来度周末的小情侣不愿意舍近求远去她家,炒面炒粉小店也因为生意被影响退了租,继而进军更好的地段。
善于组建自家产业链的袁惠方脑子转得快,发现周边服务业她似乎难再分到一杯羹,那就赚服务业从业人员的钱,出租房子就成了最便捷的一条路。
于是袁惠方将家里几层楼全都改装成了两人间、四人间以及六人间。她不贪心搞八人间,因为人再穷也要尽量追求舒适。但也不搞什么单间,因为客户太穷也不会付过高的价格。她也深谙客户心理及习惯,只愿意租房子给女性,因为男人租房子的赖账率更高,而且尤其不讲卫生。而女客户一看这地界都是女的,多半动了心下了决定。印秀就是其中一位。
但鸡蛋也不能放一个篮子。袁惠方延续前些年但多元经营思路,在一楼最小但店面做了联通的加盟店,卖些质劣价低的手机,并不时收收十块二十块的话费。
袁惠方的工作地点从原来小旅馆的前台后搬到了联通加盟店,照旧一边嗑瓜子一边收租金。如果有人来交话费,她就瞥一眼女儿袁柳,“小柳,收钱。”
五岁多的女儿袁柳就从小电视前站起来,爬到破烂的二手老板椅上盘腿坐下,再熟练地一通“噼里啪啦”打开软件,稚声奶气地问客人,“电话号码?”“充多少?”很多第一次交钱的人都好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收话费。但是见袁柳操作煞是熟练,话费到账短信很快进自己手机后就打消了疑虑。
新搬来的六人间女孩印秀早被袁惠方盘问过,口音是本地的,在亲戚开的米粉店端盘子洗碗,长相打扮一看就是不正经的高中生。袁惠方背过身骂丈夫刘劲松,“你要是敢搞到我租客里头,就卷铺盖滚人,和狐狸精一起出去睡大街。”
用老话解释,刘劲松是“入赘”的上门女婿,花花肠子藏在老实整洁的polo衫下,成天穿着西装裤皮鞋,头发丝儿用发胶扎得冲天起。他当年是俊俏文静后生,这才被老丈人点头允进了家门。结婚快二十年老婆没生出孩子,药吃了不少,医院跑了多家,结果都是“女性不育”。
刘劲松和别人说“我老婆不行”,人家说“你狗-日的别装了,是你不行。”
为了证明自己行,刘劲东这些年从家外勾搭到家里,搞大了三个女人的肚子,无一不被袁惠方扼杀在腹中。毕竟在袁家,钱袋子里出-政权。袁惠方精明无比,指头缝里漏一点给丈夫,其余的她都不知道存哪儿藏哪儿。
“小柳,你看店啊。”袁惠方琢磨着这日头都快十一点了,刘劲松怎么还没睡起来?常年累积的直觉告诉她:刘劲松又发骚了。
她拔了鞋子后跟往楼上走,一间间地检查,鹰隼一样锐利的眼光扫视着每个角落,走到三楼倒数第二个房间时她发现床上有人,径直上去掀了被子,下面是印秀迷糊不解的表情。
“睡,睡个死人头,也不晓得夜里做什么的?”袁惠方继续小声骂着,退出了这间房间。终于走到四楼,一声极小的动静被她听见,她踹开二人间的门,伸手抓起正蹲在地上搓衣服的女租客小王,再骂蹲在一旁和人搭讪的刘劲松,“不要脸的狗男女,偷偷摸摸在家里干吗?你想干什么——”拉扯声,撞掉盘子杯子的声音,还有噼里啪啦直接手掌甩上肉的声音响彻了几层楼。
声音传到三楼,印秀捂住耳朵翻了个身,她昨天才辞了米粉店的工作就想睡个好觉。
打骂声传到一楼,坐在电视机前的小袁柳猛然缩了下脖子,她马上关了电视机坐在破二手椅子上,小短腿规规矩矩地垂下——如果袁惠方发脾气,她也没好日子过。五岁的袁柳已经学会了识别环境看人眼色,对一位犹豫的客人问,“充话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