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赞道:“大相爽脆,也出乎小弟料外。”
宗楚客欣然道:“彼此彼此。不过!我须先弄清楚一件事,就是轻舟怎能凭几个活口的说话,断定上渊勾结突厥人?”
龙鹰微笑道:“我想晓得老田开脱的说词。”
宗楚客沉吟片晌,道:“他承认被俘获者,确为他朔方和河套分坛的人,只是被突厥人收买,成了默啜的奸细。”
龙鹰哂道:“确推个一乾二净。”
宗楚客道:“上渊成立北帮前,一直在西域打滚,故此手下里不乏塞外各族的好手,与突厥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被收买并不稀奇。”
龙鹰道:“大相可清楚老田的出身来历?”
宗楚客愕然道:“轻舟竟晓得?”
龙鹰道:“我敢肯定他没告诉大相。田上渊原名殿阶堂,乃大明尊教已过世大尊捷颐津的得意弟子,他还有个师兄弟,自号寄尘,不过没多少人记得他这个名字,因他另一个外号太响哩!”
宗楚客动容道:“是何外号?”
龙鹰道:“就是‘鸟妖’。”
宗楚客双目精芒暴闪,显示出心内的震骇,也显示他知道“鸟妖”是何方神圣。
沉声道:“轻舟怎可能这般清楚?”
龙鹰道:“关键处,在于妲玛夫人。”
宗楚客想起什么事的轻颤一下,现出思索的神色,没说话,却示意龙鹰说下去。龙鹰当然猜到他记起洛阳旧事,武三思为田上渊在翠翘楼举行洗尘宴,田上渊指定要见妲玛,累得武三思大费周章,更出奇的,是妲玛竟肯去见田上渊。
宗楚客肯定当时要田上渊解释想见妲玛的理由,后者怎会说实话。
像武三思、宗楚客一类人,最怕手下有事隐瞒,不够忠心。
龙鹰沉声道:“妲玛夫人从塞外追寻到中土来,为的正是田上渊,因其师门瑰宝,被人盗走。”
宗楚客问道:“她晓得盗宝者是田上渊吗?”
龙鹰道:“初时她并不知道,可是田上渊这么想见她,却使她动了疑心,当夜她夜闯田上渊宿处,还和田上渊交过手,从田上渊的‘血手’,把盗宝贼认出来。”宗楚客不解道:“我并非不相信轻舟的话,而是难以理解,若田上渊确为盗取夫人师门瑰宝者,好该有那么远,避那么远,为何竟送上门去,供夫人确认?”
龙鹰刚才说的,符太从未弄清楚,故没在《实录》写出来,龙鹰则是想当然,为的是引出宗楚客所说的疑问。
宗楚客和田上渊关系密切,唇齿相依,要打动他,凭的须为真凭实据。
空口白话,不起作用。
第十七章谈判桌上
技术就在这里。
当宗楚客对田上渊某一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又晓得田上渊的解释为搪塞之词,那不论龙鹰提供的答案何等荒诞,仍具“趁虚补入”的优势,大大加强龙鹰说话的可信性。
龙鹰供应有关老田出身来历的事,因无从稽考,有可能是捏造的,然而,当事情与现实存在的人物挂钩,如“鸟妖”寄尘、韦后义妹妲玛,虚与实倏地天衣无缝的结合起来,令故事的质感更见玲珑浮凸。
最后一击,专针对宗楚客般的才智之士天造地设,便是解开他横亘心里的大疑团。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这个牵涉到大明尊教的教义和修行,大概言之,是可分‘明系’、‘暗系’两大系统,前者的至尊功法为‘明玉’,后者为‘血手’,两大功法各走极端,练成‘明玉’者,与‘血手’绝缘,反之亦然。不过,大明尊教的至高境界,正是‘明暗合一’,在一般情况下,不论你练其中一法至何等境界,仍不可能达致‘明暗合一’,须借助外力。”
宗楚客对大明尊教的武功,多少有过耳闻,当然不可能如龙鹰所知的详尽,但至少具分辨真伪的能力,清楚“范轻舟”非是为诬捏田上渊,胡诌一番。
谈判桌上一个决定,有机会胜过千军万马威力。
龙鹰赴会之前,曾仔细思量,如何方能说服宗楚客,使他明白田上渊绝不会对他,至或任何人忠心,因田上渊出身邪恶教派,大奸大恶,全无可信赖的基础,与之做伙伴,等同与虎谋皮,彻底颠覆两人的关系。
宗楚客的奸恶,不在田上渊之下,但毕竟正路出身,对出身魔门或大明尊教者,顾忌极大。能说服他田上渊出身自恶名昭著的大明尊教,龙鹰的离间之计,事半功倍。
宗楚客面容忽明忽暗,没掩饰心内波动的情绪,皱眉思索片刻,朝龙鹰望过来,双目芒光闪闪,沉声问道:“借助的是什么样的外力?”
龙鹰轻描淡写的道:“五采石!”
宗楚客一呆道:“五采石?”
稍晓得大唐开国史的,无不听过五采石如雷贯耳的大名,皆因与当时的不世人物“少帅”寇仲和徐子陵扯上关系,牵起塞外风云。此石辗转流入中土,最后落在徐子陵手上,他物归原主,交予王世充旗下的美女高手玲珑娇,由她送返在波斯的大明教本教,自此再没有关于五采石的消息。
波斯被灭后,不单五采石,连波斯的大明教亦被遗忘。
妲玛的出现,大明尊教的余孽有份参与偷袭房州,久被忘怀的塞外邪教,在人们的脑海复活了一阵子,旋又像微弱的火光般熄灭,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