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泥地,路面湿滑,陆老师走得太快,一个不慎,摔倒在地。桃芝不及多想,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陆老师却一直垂着头不敢看她。桃芝发现,他的耳根子都已经烧红了。
校长也从另一侧扶着他,责怪:&ldo;我说你跑什么啊,本来腿就不方便,看吧,现在好了吧,摔成这样。&rdo;嘴上批评着,手却替他擦着裤腿膝盖处的泥浆:&ldo;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要来咱们学校做公益的阮总。&rdo;然后冲着桃芝说:&ldo;这就是陆老师。&rdo;
桃芝扶着他,对校长道:&ldo;我想跟陆老师单独说两句话,麻烦校长去通知我的团队,让他们等我一下。&rdo;
校长走后,只剩他们二人。山里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
桃芝从包里掏出纸巾,翻过他的手掌,慢慢替他擦去刚才摔倒时沾的泥:&ldo;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既然知道是我要来,要么就大大方方地出来见我,要么就彻底走远一点,别让我发现。像这样躲在房间里偷看,你不觉得幼稚吗?&rdo;
十年了,他的样子有些变化,胡子留了起来,头发也比原来略长。腿恢复了不少,尽管走路有些跛脚,但是可以摆脱轮椅了。
韩昭慢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去,似乎怕她生气。因为给学生上课的关系,他声音变得比从前沙哑:&ldo;我不敢出来见你,你说过不想再见到我。但是我也不愿意走得太远,因为……&rdo;我想见你,所以我只能藏起来,从窗户偷偷地看你。
桃芝低着头,替他擦干净手掌,他的皮肤比从前粗糙了许多。虽然他话没说完,但她明白他的潜台词‐‐他怕走太远,连见她一面的机会也没了。
韩昭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些年他一直关注和她相关的新闻,在她身上发生的大事,他全都知道。江川前年去世了,留下那么大的公司和一个孩子给她,她一定很辛苦。
&ldo;这些年,你还好吗?&rdo;他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桃芝沉默片刻,深吸口气,又呼出来:&ldo;我不知道。&rdo;
韩昭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她会逞强地说她很好。
桃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ldo;以前我不知道,但是现在还不错。&rdo;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之间带着明朗和轻快,和十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样。那时的她充满了仇恨,眼神愤怒而冷酷,令人心疼。而如今,她的表情让他感到心安。只要她过得不错,那他就放心了。
&ldo;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do;桃芝反问道。她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这十年他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完全不知道,但她隐隐有种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将她带到他的身边。
&ldo;这个说起来就有些长了。&rdo;韩昭有点犹豫,毕竟校门口还有一群人等着她。
桃芝却说:&ldo;我有时间。&rdo;
&ldo;那我长话短说吧。&rdo;于是韩昭简略地说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十年前,他离开桃芝所在的城市以后,就回到了老家的小县城,离现在这所学校大概一百多公里。起初他在县城里生活,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了这所学校,就起了支教的念头。然后在这里一待,就待到了现在。
&ldo;留在这里,很辛苦吧。&rdo;
韩昭点了点头:&ldo;的确很辛苦,这里条件很差,夏天蚊子多,冬天特别冷,交通也不方便。&rdo;顿了顿,他继续说:&ldo;离开你以后,有一段时间我曾经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活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作用。&rdo;
所以,他在这里得到了救赎。桃芝竟觉得有些心安,随即她想起什么:&ldo;那副画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画了。&rdo;
韩昭低头摸了下鼻子:&ldo;业余时间随便画的。&rdo;他才不会说,他是因为思念她,所以才开始画画,起初都是画她的人像,后来才慢慢改画别的。
&ldo;你不是在网上卖那副画么?就这样送给我,可以吗?&rdo;
韩昭一愣:&ldo;你怎么知道我在卖画?&rdo;
&ldo;我在微博上看见的。&rdo;
韩昭恍然大悟:&ldo;那是我曾经的一个学生,他说帮我发到微博上去做宣传。后来校长跟我说你要来,我就想着到时候把这幅画送给你,没想到你之前就已经见过这画了。&rdo;
这算不算一种缘分?桃芝不知道。但她清楚,她似乎并不抗拒这个想法:&ldo;那儿童节礼物怎么办?&rdo;
&ldo;我再另外想办法吧。&rdo;
桃芝看出他缺钱:&ldo;这样吧,这画我也不白收,你告诉我你要买什么礼物,我到时候买好了让人送过来。你应该已经承诺了给学生买礼物吧,食言不好。&rdo;
韩昭犹豫了会儿:&ldo;好,那我替孩子们谢谢你。&rdo;
&ldo;手机拿出来。&rdo;桃芝命令道。韩昭听话地从衣服口袋掏出手机递过去。桃芝在上面输入了一串号码:&ldo;这是我现在的联系方式,你待会儿把要买的东西发给我。&rdo;
&ldo;好。&rdo;
&ldo;那我就先走了,同事们还在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