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使社会人士,既不敢言,又不敢怒。强者被迫,即铤而走险,弱者受欺,即含冤莫白。一旦天灾人祸,不幸纷至沓来,乾纲解纽,祸乱遂发,虽欲加以收拾,也不可能。这乃是一件最危险而又是最可痛心的事!历史上的许多变乱,都是这样造成的。&rdo;这种越培训人格越差、越培训社会矛盾越多的现象的确令热衷培训者尴尬,其间的道理不无令人值得思考之处。祖父在提高组织力方面采取的措施之二是加强基层组织建设。在抗日战争时期的西康建设中,祖父特别强调要加强县以下的乡(镇)建设。他认为,这一级行政组织,如同军队中的&ldo;连&rdo;。把这一级组织健全起来,&ldo;由乡而县而省而国&rdo;,组织力将大大加强。而在乡(镇)内部,则试图把保甲&ldo;办到如同军队连内的排与班,把乡镇造成整然一体&rdo;,倘若能做到这一点,则&ldo;要动员其他工作,那就毫无问题了。&rdo;在考虑基层组织建设的时候,祖父依据他在中国政治生活中积累的经验和眼光,指出在政治中存在一种&ldo;头重脚轻&rdo;格局,即比较优秀的人才集于上层机关,而基层组织却优秀人才缺乏,这种格局导致了若干种&ldo;循环的矛盾现象&rdo;。读到他对这些现象的描述的时候,我忍不住将之抄录下来:&ldo;1、高级机关的位置少,但求事的人则很多,失望的人也很多,而且失望的人,尚为多才智之士。2、乡村自治事业的位置多,但营谋充任的则很少,其贤明而有才智的人,则更少。3、高级机关因为位置少,待遇高,于是政争剧烈,暗潮很多。据位的人便结党自固,政以贿成;失望的人便不择手段,策动革命。4、乡村自治工作因为待遇薄,生活苦,于是便往往为者不贤,而贤者不为。如有争夺价值的职务,在位者便籍公营私,鱼肉小民,如毫无一顾价值的职务,便永久无一贤者愿为。5、人民受土劣压迫太甚,如再加之饥馑之年,便会有铤而走险,揭竿而起的暴乱事件发生。6、有才能的人,集在都市的越多,失业的便会越多,政治上的黑暗和倾轧,也就会越多,结果便会形成政治上的腐化与纷乱。7、贤而有能的人,留在乡村的越少,地方上的土劣流痞,便会越多,因之他们的冲突和斗争,也就会越多,结果便会形成乡村的破产和骚动。&rdo;祖父希望能够通过指出这些&ldo;循环的矛盾现象&rdo;及其不良后果,引起人们对健全基层组织的重视,并希冀通过基层组织建设使&ldo;头重脚轻&rdo;格局及其不良后果有所改变。是否做到、能否做到,那是需要另做研究,已非此处所欲讨论的了。中国近代历史的演变说明,中国共产党不论在意识形态重构、组织人员训练还是在基层组织建设等方面,均显示出超过当时中国的任何政治组织和个人的力量,从而结束了战乱、使中国摆脱了被分裂为&ldo;若干盘散沙&rdo;的危险,实现了国家的整合。祖父是通过他自己的政治实践,感到共产党&ldo;了不起&rdo;。当然,任何组织行为都是有代价的。在强有力地实现某一组织目标的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某些其他目标的实现。在此处取得成就的组织方式,用于彼处却可能造成灾难。社会组织实在是一个复杂的事物。比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正是当祖父感叹能&ldo;一竿子插到底&rdo;的组织力量的时候,充分施展组织、动员力量把乡村社会结成&ldo;整然一体&rdo;(且借用祖父当年&ldo;把乡镇造成整然一体&rdo;的用词)的人民公社组织(当然,这并不是整合乡村社会的惟一可选择的组织形式),已经在生产激励和消费安排等方面暴露出其严重弊端,不知祖父是否注意到这些方面?
第二十四章抄家
1966年8月,在毛泽东的支持下,红卫兵组织在北京的中学和大专院校中迅速发展。在8月1日至12日召开的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期间,毛泽东对刘少奇主持中央工作期间派工作组领导&ldo;文化大革命&rdo;的作法提出严厉指责,写了&ldo;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rdo;;8月8日,全会通过《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标志着&ldo;文化大革命&rdo;全面发动。在此期间,北京开始出现红卫兵&ldo;破四旧&rdo;(即破除&ldo;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rdo;)的风潮,相伴随的则是对与&ldo;旧&rdo;相关家庭的抄家活动,打人事件时有发生。民主党派人物的家也开始被抄。大约8月初,祖父接到中共中央统战部领导的电话,嘱告如果有红卫兵到家里来,不要与他们对抗。于是,祖父、祖母和全家上下都做好了被抄家的思想准备,并着手必要的清理。大客厅里悬挂的字画取了下来,把一些老照片烧掉,这些事做起来都是很容易的。比较麻烦的经堂里为数不少的佛像。在&ldo;破四旧&rdo;中,砸毁佛像的事已有耳闻,祖父、祖母显然不愿意家中经堂里的佛像遭受这样的命运。考虑之下,祖父给当时的中央统战部部长徐冰挂了电话,商量是否可能将佛像送到某个安全的宗教场所,如寺院中,以免被毁坏。徐冰部长显然尊重祖父的意见,并安排将这批佛像送到雍和宫。由于事先有这样一个安排,因而在后来的数次抄家中,未曾出现在某些地方出现过的损毁佛像的事。现在想起来,徐冰部长当时能做出这样的安排是很负责的。其实,在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刘少奇被批判(此后很快便被打倒)后,徐冰部长本身的政治命运也是山雨欲来--不久,他也被打倒了。一天,家门口出现一张大字报。大字报上说,这个院子里住着刘文彩的弟弟,他这样的人,现在竟然还住着这样好的房子;这个院子里,还住着尼姑等等。第二天,母亲刚下班回家,就有红卫兵上门(1965年以后,中央缩小了武装警卫的范围,对祖父不再配有武装警卫人员)。他们问母亲,这座房子是谁的?母亲告诉他们,房子是国务院的。红卫兵们没有做什么,就走了。这件事,使家里人意识到,抄家随时可能发生。一天晚上,我刚刚入睡,就被父母喊醒,说红卫兵来了。父亲随即离开寝室。哥哥、我和两个弟弟穿好衣服,和母亲一起待在寝室里。一会儿,来了几个红卫兵,让我们到大客厅里去,并让两个弟弟留在寝室里继续睡觉。其中有一个女孩子问:&ldo;刘世旭在哪里?&rdo;母亲回答说:&ldo;她不住家里,在先农坛北京体工队。&rdo;那时,姐姐的乒乓球在北京的女子少年中打得很出色,颇有些名气,已经被选拔到专业队去了。因为有这一问,后来母亲通过电话叮嘱姐姐,暂时不要回家,怕招致麻烦。大客厅里灯火通明,祖父、祖母、父亲已经坐在沙发上,周围有一些红卫兵,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我们到了以后,也都坐在那里。一个领头的高个红卫兵对着祖父说,我们是25中和女12中的红卫兵,今天是来采取革命行动。另一个红卫兵对祖父说,你的历史我们都是清楚的。我们知道,1949年,你采取了起义行动,今天,我们希望你再采取一次起义行动,把你们的财产都主动交还给人民。祖父示意祖母带红卫兵去取。对祖父、祖母交出的财产,红卫兵们一一登记。然后,他们又到各个寝室打开柜子搜查。&ldo;你们哪里来的军帽?!&rdo;一个红卫兵拿出一顶有&ldo;八一&rdo;五角星的军帽质问我和哥哥,似有要没收的架势。&ldo;那是祖父起义时留下的,作纪念的,不要拿走。&rdo;我们回答。帽子被放回去了。搜查结果,没有再发现什么,拿走什么。红卫兵撤了。红卫兵走后,祖父向我们简单讲述了我们到客厅去以前的情况:祖父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到院子里查看。这时,正好碰到几个红卫兵迎面过来。&ldo;这里有个老头!&rdo;有一个人喊起来。顿时,祖父被围住。&ldo;你是不是刘文辉?&rdo;有人问。&ldo;我就是。&rdo;祖父回答。随后,就进到屋里……在这批中学红卫兵抄家后的几天,又来了一批北京工业学院(现在的北京理工大学)的红卫兵。这批红卫兵来了之后,在挨房间搜查的同时,首先把祖父的文件柜贴了封条,继而把所有书柜贴了封条(有了这些封条,家里的书在抄家风潮中没有受到损失。据我所知,在其他许多抄家活动中,除了马列毛的著作之外,其他的书,特别是古书、外国书,都被毁了。),最后把父母和我们寝室中的衣柜(除了装必要的备换洗的衣服的衣橱)贴了封条。一个红卫兵向母亲解释说,祖父&ldo;是统战对象,他们的衣柜不封。子女不是统战对象,衣柜需要封上。&rdo;在这次抄家中,抄出了还没有来得及送到雍和宫的唐卡以及经堂中的其他器物。当时,家里人以及国管局的工作人员都向红卫兵们说明,这些物品经过和统战部联系,是准备送到雍和宫去的,佛像已经送走,这些是尚未送走的部分。这样,由祖父的司机开车,装上经堂器物,带上两个红卫兵,前往雍和宫而去。这批红卫兵在家里的活动持续了两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