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蓉已经嫁了人,梳着个妇人发式,身上穿件银红色满池娇的妆花锦褙子,正春风得意地跟其余女眷谈笑,目光触及严清怡,立刻转回头去。随即转回来,朝她点点头,脸上带出亲切的笑容,好像从来就不曾跟她有过嫌隙。
这也是郭蓉的过人之处,最会逢高踩低。
假如严清怡不曾跟七爷定亲,恐怕她那张脸转过去就不会再转回来了。
严清怡素知她的品行,只装作没看见。
而云楚青却惊喜交加地走上前,雀跃地拉着严清怡的手摇晃两下,“严姐姐,许久不见,先前只听魏姑姑说你回济南府了,几时回来的?回来之后也不找我们玩,是不是把我们全忘在脑后了?我可是想姐姐想得紧。”
声音熟稔热切,笑容天真稚气,是从心底自内而外的喜悦。
严清怡不由冷笑。
三年前,云楚青就倚小卖小,憋着坏心眼算计人。
没想到时隔三年,玩得还是这一套,她现在十四岁,还能作出一副天真模样,等十七八岁之后,又装给谁看?
严清怡看到她就有说不出的厌恶,根本不想搭理她,可又不能真如七爷所说那样,想发作就发作。
毕竟待会儿万皇后还要过来,她先闹腾开,云楚青纵然没脸,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好。
只能暂且恶心她一下,出出心里恶气。
想到此,轻轻抽开手,疑惑地打量她片刻才礼貌地笑问:“你是忠勇伯府的姑娘?没想到长成大姑娘了,差点没认出来。记得你以前叫我姑姑的,时候久了……我没记错吧?”
云楚青不是想套近乎吗?
她就是要表现得根本不熟悉。
云楚青脸上闪现出瞬间的尴尬,很快又笑:“姐姐没记错,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就随便叫的,按理还是叫姐姐才对……确实过去好几年了,我也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没有分寸。”
严清怡赞许地点点头,接着回答先前的问题,“我回京都有一阵子了,因有孝在身所以就没出门走动。对了,你父亲跟母亲可好,听说你又多了个弟弟,叫什么名字,长得像谁?”
常兰跟忠勇伯云度成亲刚半年,就怀了身孕。孕期是在榆林养的,孩子也是在榆林生的,根本没回京都,倒是云度回来探望过云楚青姐弟,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父女又争执起来,云度气急把云楚汉也接了去榆林。
现在云府里只有云楚青一个正经主子和李婉半个主子。
这些都是魏欣写信告诉严清怡的,信中还替云楚青抱过委屈,觉得云度不厚道,要接就该全家都接了去,为什么只留下女儿家不管?
严清怡没提云楚青做下的腌臜事儿,只回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什么内情咱们不清楚,不好随意置喙。
云楚青从来就没看到过这个幼弟,根本不可能知道到底像谁,再见到严清怡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岂不知自己是被嘲弄的,遂着意地盯着严清怡的双眸看了眼,笑道:“我过去跟陈太太说几句话,以后有机会再跟姐姐聊。”
严清怡无谓地笑笑,根据宫女的指引往自己的座位那边走。
跟七爷预料的不同,她的座次并没有在很显眼的位置,不但在恭王妃和定王妃以及安郡王妃之后,也在几位公侯夫人之后,倒是在其余新贵女眷之前。
她并不意外。
如今尚未成亲,论起身份就是一介平民,安排在这个位置已经是抬举她了。
她笑着谢过宫女,神情淡然地就座。
案几上有四只绘着缠枝牡丹纹路的粉彩小碟,里面分别放着山东秋白梨、黄岩蜜橘、松子糖和核仁酥。
量都不大,胜在卖相好,尤其松子糖一块一块围着碟子边缘摆成圆形,中间放一朵心里美萝卜刻成的牡丹花,犹如一幅美丽的画。
严清怡正欣赏着,忽听殿外传来内侍独有的尖利嗓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诸人齐齐行礼,严清怡也跟着跪在地上,小声呼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就听得男子威严十足的声音,“平身!”
众人又齐齐站起来。
严清怡偷眼望去,康顺帝身穿明黄色四团龙圆领常服,相貌跟七爷有些像,但是因为久居上位的缘故,面容不怒自威,眼眸自然而然带着审视的意味。
她不敢多瞧,只匆匆一瞥就收回了目光。
康顺帝说过两句场面话,就往正殿去了,万皇后沉声道:“大年正月,难得各位夫人姑娘能陪本宫庆贺灯节,都就座吧,无需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