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期看完任务便将目光投向颜臻臻,显而易见的是面前的女子眼底眉梢的喜意,他便在心底复又叹了口气,大抵是因着自己是从孤儿院长大的缘故,他比谁都明白对于家人的渴望。
也正是因此,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请求颜臻臻的帮助。
唐子期还没想清楚,便听楚留香淡淡言道:“臻臻姑娘,那块玉能再给我看一眼吗?”
颜臻臻不疑有他,径自将玉解下来递过去,边浅浅笑道:“我想过了,以此为证,大抵就可以确认顾冽是不是家兄……”
唐子期看着楚留香的动作便是微微蹙眉,他几乎不用片刻功夫便是想明白了楚留香的用意,然而他并没有拦住面前的男人。
楚留香不是唐子期,他一直是个君子,即使是盗也是个侠盗。
他们两个人都足够强大,足以做出最好的决定,何况楚留香并不是一个愿意蒙混过关的人。
再或者如若从整体角度而言,真相从他们这一边传递给颜臻臻总比顾冽告知要好得多。
于是唐子期只是站定在楚留香身边,轻轻将手搭上了楚留香的肩膀,似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楚留香这次显得慎重得多,将那块老玉对准窗外熹微的阳光眯着眼看了半晌,复又拿下来在阴影处细细看了看那里面的纹理,方才叹了一声:“臻臻姑娘,这玉乃是戊良城颜家的老玉,当年削了一块大的做了玉雕,小的大概被雕成了玉坠予了族里的你们,”他低低叹道:“当年臻臻姑娘应是有记忆了,还记得吗?”
算一算亦是数十年前的往事,那时的颜臻臻应是十岁上下的样子,只是不晓得可是事后经了什么变故竟是将那段记忆全数忘却了。
颜臻臻有些茫然地接过老玉,半晌方才张了张嘴问道:“那……戊良城颜家呢?”
唐子期终究还是接过了话头去沉沉道:“这些时日我去查过了,戊良城颜家大公子颜冲当时想要入仕,早就许了那玉雕给当时的知府,后来玉雕遗失硬着头皮送了个假的去,被知府识破大怒,找了个罪名将颜冲发配戍边,又将颜家整整充作官奴……想必颜姑娘便是那时离家的。”
纵使唐子期努力斟酌着用词,颜臻臻却还是一脸地茫然,只觉像是在听他人的故事一般,半晌方才强笑一声:“二位公子,为何这么清楚颜家之事?”她这么说着,面上已是露出些许狐疑来。
“颜家为富不仁,那块玉雕,便是我盗出来的,”楚留香的面上有恳切的歉意,他一字一字说下去:“当时我并不知晓颜冲许了知府之事,后来我亦是四海游历再不曾到过戊良城,颜姑娘,我很抱歉。”一言毕,楚留香却已是站了起来,深深鞠下躬去。
唐子期没有动,他微微探下手去伸向楚留香,慢慢握住彼端微凉的手指,指节与指节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温度清晰地传递过去。
就好像是一种无声的信约,无论怎样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永远不用担心。
颜臻臻的神色变幻了几次,最后定格在悲怮的神情上。她的身形极快,一个手刀便向楚留香劈了过来,三人离得太近,眼见着就要得手,唐子期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随身带着千机弩的好习惯,一抬手一个迷神钉甩了过去,接住软软倒下的颜臻臻叹道:“得罪了,只是……”
又是没有说完的一句话,你不能因为这件事伤了楚留香。
因为这件事,坦白讲,谁都不曾有过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楚留香呼出一口气,将颜臻臻从唐子期手里接了过来往屋里送,看到南云便叹了一声:“进去罢。”
唐子期沉默地跟在后面,只觉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楚留香,沉默着。心底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汨汨地渗出血来,痛却是无力。
颜臻臻不过一会就醒了,睁开的眼睛里带着些许茫然与无措。
楚留香就坐在她旁侧,见她醒了便是温温道:“颜姑娘,得罪了。”
颜臻臻经过适才那么一遭却是冷静了下来,此番稍嫌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睛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楚留香苦笑出来:“颜姑娘好生歇着就是,当年的事我会尽力补偿。”言语很多时候都是苍白而无力的,然而更多的时候这只针对好人而言,所以说好人永远都是最难做的,他们要考虑太多的事情,可是这世间终究难以两全。
就算是补偿,那么多空白的流亡的岁月,怎么补偿?又或者说,那些卖入楼中的岁月,又怎么补偿?
这些错真的该楚留香承担吗?
楚留香给颜臻臻掩了门便走了出来,唐子期站在门外沉默地看着楚留香的一举一动,直到彼端的人微微笑出来,那笑容有些倦:“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