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前走了走,宫门自发地打开,在我迈进门槛之后复又自发地关上。见了眼前之景,我有些诧异。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皑皑的柔雪在这春回之时,卷土重来。那些离开之时在枝头萌发的绿意仿若被逼至了悬崖的边缘,丧失了一切斗志。铺天盖地的雪花无情地飘着,将春日的温暖冻结在了它无声的宁静中。
叮叮咚咚的琴瑟之声在这纯白的天地中回响,那些不乏悲伤的余韵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我的耳膜。一只骨瘦如柴的腓腓在空阔的白芒中与我对望,我努力地对它笑了一下,弯下腰,伸出双手,想要抱抱它。它不领情地停在了原处,长长的尾巴耷拉着。
侍人闻声走了出来,为我披上厚实的狐裘。
&ldo;修罗回来了?&rdo;我迫不及待地问。
&ldo;是。&rdo;
&ldo;几时回的?&rdo;我把狐裘紧了紧,这天还真是不一般的冷。
&ldo;也就是您走后不久的事。&rdo;
我点了点头,思忖着是否要将这几日的事告知他。
&ldo;修罗现下人在何处?&rdo;
&ldo;在后院弹琴。&rdo;
后院中的严寒更盛前院,那些在去年冬天都没盛开的寒梅在苍苍白雪中开出红色的花来,幽香阵阵。修罗的手或轻或重地按在那三根弦上,白雪落在他的额上,肩上,鞋子上,红白交映,相得益彰。
☆、将死之人
我命侍人取了箫来,应和着他的调子。
吹着吹着,他停了手。愣愣地看向我,在那眼神中我看见了波澜壮阔的大海,里面的滴滴海水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想要流出来却又强忍着要保持表面的风平浪静。
滴答,滴答,那是什么声音?
修罗虚弱地朝我微笑,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琴弦,手指被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弦割出了细细的口子。他却不以为意地继续抚着弦,血珠顺着琴弦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流进了雪地里,也流进了我的心里。
万籁俱寂,只有血液低低流淌的声音。
他冲我笑着,笑着,苍白的脸,遮不住眼底的暮色。不计其数地曼珠沙华像是受了什么招引似的,成群结队地从地下探出头来,煞有介事地爬满了整个宫殿。一层一层地,开了一茬又一茬,用火一般的热情覆盖住厚厚的积雪。修罗弱弱地伸出一只手,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曼珠沙华,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轻柔地道:&ldo;你就这么喜欢找我作伴?傻孩子!&rdo;说完,我只见那身子直挺挺地向后仰去,重重地摔落在了火色的花海中。我觉得眼前一黑,也就随着他倒了下去。
我很清醒,清醒地感觉到侍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我抬到内殿,为我盖上柔软而温暖的被子。我不敢睁开眼,也不敢睡去,耳朵机敏地听着侍人们的一言一语,希望从他们的口中探知修罗的情况,可是侍人们不发一言,沉闷的空气让人窒息。
修罗倒下的那一幕一直在脑海中盘旋,倒下去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忘记微笑。如同曼珠沙华一般,沾染着死一般的绝望与哀伤,偏偏又选择了那么喜庆的一种颜色。
恍惚中依稀听见了什么人在哭,淅淅沥沥的的,如同春天绵绸的细雨,怎么也停不下来。不知为什么,心中断定那人是伤心的姮,她在怨我,在怪我:为什么身为人妻,却没有尽到妻子的本分?
意识大概模糊了,因为我竟然看见自己站在姮的面前,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不发一言但又随时静候着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