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谭守林心眼好、人实在,对自己的兄弟姐妹那是掏心掏肺的。别的人不说,就拿谭守芝来说吧。从谭笑记事起,她这个二姑姑就总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说话拉长声儿,走路慢悠悠,十天里有八天身上不爽利,不是要吃几颗镇痛片就是得窝在炕头诶呦喂,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有病还是装的。
没成家以前,大伯和三叔在供销社上班、小姑姑还在上学。家里和地里的活,就由二姑姑和爸爸两个人分担。那几年,爸爸不仅要做所有地里的活,每天早晚还要抽空帮他这个身子不好的二妹子干一些挑水、抱柴火、扫院子的活,甚至连晚上吃过饭后饭碗都是他替洗。可以说这一家人六张嘴,都压在谭守林的肩上了。
按理说,别人不知道她二哥是什么样的人,谭守芝应该知道。别人可以对他二哥横加指责,她谭守芝却没有这个资格。可是事实上呢,她却这样大言不惭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二哥说三道四,而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谭笑真想上前问一句,你凭什么?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会说,因为除了他们一家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正常的,更因为,她知道爸爸一辈子心里最放不下、最惦记的就是他的兄弟姐妹。
而谭守芝之所以敢这么对爸爸,无外乎作为一家之主的奶奶不喜欢爸爸,无外乎大伯和三叔在供销社上班,吃的是国家粮,而谭守林只是一个起早贪黑在垄沟里刨食的农民。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很聪明,能说会道她惹不起,只有这个又傻又呆的二哥可以任她欺负。
可这一切除了性格那一点跟爸爸有直接的关系之外,其他哪一项又是他能决定的呢?
当年,爸爸刚刚高中毕业,是屯子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也正是乡供销社给家里指标让人去上班的时候。可是奶奶跟他商量:&ldo;你大哥家里孩子多,日子不好过,把指标让给他吧。&rdo;
在那个年代,吃国家粮意味着什么,傻子都知道。爸爸没有犹豫,真的就把指标让了出去。然后从第二天开始扛着锄头跟着生产队的人一起劳作肩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
两年之后,因为爷爷负伤军人的关系,第二个吃国家粮的指标派了下来,奶奶让还没有初中毕业的三叔措学直接去上班,给爸爸的解释是&ldo;你弟弟长的小,以后干不了地里的活,这个指标得给他。&rdo;
长安七屯老谭家,出了两个吃公粮的人,却都不是那个最能干心眼最好的谭守林。从此以后,爸爸在那个家里再也没有话语权和地位,每天不言不语只是埋头干活。要不是因为姥爷和爷爷的情谊,也许他连媳妇都娶不上。
就是这样一个被全家人看不起的人,却在心里默默地关心着她们,默默地忍受他们的伤害,在小家和大家之间艰难的熬着。
屋内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谭守芝的话而变得凝滞,地桌的人依旧吃的热火朝天,炕上的祖孙三代,彼此无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老太太却没有一点要开饭的意思,没人敢问,也没人想问因为除了谭叙,谁都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终于,一阵儿咚咚咚的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当最小的姑姑谭守华一身冷气地推门而入的时候,老谭太太墨水一样的脸上有了松动,而谭守芝也端着菜盆子走了进来,谭守林一家更是松了一口气。
正文第13章饭是好饭、宴无好宴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谭守华作为老谭太太六个儿女中最小的那一个,在这个家里有着绝对的地位,在好朋友家里唠嗑唠的忘记了时间,这才是炕上这一桌没有开饭的真正原因,而之前谭守芝说的那个因为谭守林一家而耽误的理由,完全就是胡扯,当然一开始也没有人信过。
&ldo;老姑、老姑、你回来啦!&rdo;
&ldo;小华,外边冷不,快点上炕热乎热乎。&rdo;
地上的众人像迎接外宾一样,纷纷起立,把自己的笑脸递到谭守华面前,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毫无感情的眼神。
王佩坐在炕沿没动也没说话,倒是谭守林忍不住说了一句:&ldo;大冷天儿的,出去多穿点,别学那些个小姑娘为了美连个头巾都不带。&rdo;
对于二哥一家的到来,谭守华显得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眼中一瞬间的惊异,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同样的,对于他二哥的话,不做任何的反应。
谭笑知道,谭守华没有刻意瞧不起它二哥,她只是习惯了,习惯这样对待谭守林,习惯不在意身边的人。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等她有了自己的家的那一天,她会明白这些道理的,也会无比怀念她二哥曾经对她说的话。
正主回来了,这顿得之不易的饭局总算是要开始了,饭是好饭、菜是好菜,只不过这顿饭,注定是要吃不踏实了。
菜有三个,小鸡炖蘑菇、猪肉炖酸菜和血肠,饭是七分大米三成小米一起煮的二米饭。按照当时谭笑家一年到头也难见几回肉的伙食来说,今天这顿饭,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饭了。
饭菜上桌,谭笑伸长了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谭叙的碗里堆的冒了尖,然后催促他快点吃。故意忽视妈妈皱起的眉头、二姑姑嫌弃的眼神。
老妈你就别气了,待会有你更气的。至于二姑,笑话,我又没吃你家的,用得着看你脸色吗?最重要的是,六百块钱买你一顿饭,我们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