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见过刘祭酒,种司业。”
“嗯?”
这从后上来的正是祭酒刘岐和司业种师道,两人在行至山脚后便弃了马车步行,也算是应和一下今日的登高,不过毕竟是上了年岁,行不过一里,这位祭酒大人就小喘着擦汗了,他笑着拿种师道的体魄开涮,也就这时,旁边忽然乍起一声问候,他一怔,不过旋即就回过神来。
肯定是太学生了。
遗憾的是他对面前之人并无印象,见对方恭敬,所以他也得端起老师的架子勉励两番,双方看似愉快的一番交谈,实际而言却干瘪的没有一丝营养,很快,就此作了别,陈东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刘岐和种师道相和而去,脸上,静默的没有半点色彩。
旁边的女子挽起他臂弯,轻轻的将脸贴了上去。
……
……
夷山,位在汴京内城东北角,景明坊之后,是城内仅有的两座丘陵山之一,由于京里一直有流言说朝廷要将两座丘陵修成皇家园林,所以这块寻常少有人及的地头也多了不少游人。与车马甚嚣城郭大街相比,这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地带确实显得清幽许多,前脚刚落在夷山的草皮上,就能听到迁徙的候鸟飞过头顶,留下一片蔚蓝的晴空,再往深走,更是不少见一些角羊狡兔躲窜在灌丛林木里,好在这汴京人文风气尤甚,也没有太多因生计而从事猎行的人。所以那些在湖潭饮水的麋鹿是很少担心丛林里会有冷箭放出来。
一切,都是像那天上躺着的云朵,安安静静的漂流。只是在今天,这片安宁的城中绿洲不得不迎来一年中最喧嚣的一天。城内登高的百姓三五成群的上来,言笑嘻闹,而山脚下就更是热闹。
文会会场陆陆续续的官员大儒进来,过不久,便把这片山野粉饰成了高门府第的模样,受邀的名士纷纷上前与苏轼交话。也有将自家爱子带出来与众见面,说着要苏轼提点之类的话,看是热枕和亲密。只是论及政事时,就都换了谨慎的推诿了。
“老学士年事已高,本该颐养天年才是,如今却还要为国事操忧。着实是让我等惭愧。”
“一朝为臣。自当终生尽义,老朽若能以残贱之躯成萤火之效,亦可无憾九泉。”
他们呵呵赔笑,有些尴尬,却不会多言,找个推词就随那些青衣女婢入席就座了,这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好笑,不过也不会真因此而生出什么轻视的想法。比如这东南宴棚里坐着的向府一众就是这样。
他们作为京里手掌实权的皇亲国戚,这等大事自不会错过。虽然向宗回没来,但次子向鞅及其妻氏的亲临也足以显对此的重视了。
甄氏今天穿了身撒花的织锦蒂莲礼服,款款衫袖下,露出来双脂白凝玉般的纤手,她将玉镯子拢上些,使得可以更舒服的给幼子喂糕点。
“唔唔”的,幼子向暄捧着香软可口的重阳糕在吃。
甄氏抚着他的小毡帽微笑,不过很快又回到了和丈夫的话题中。
“夫君,进来那是蔡卞之女,她近来在京走动频繁,所以多有脸熟,既然今天来了,那旁边应该就是蔡卞了。”
“哦?蔡卞蔡元度,确实是宰辅仪度~~”
他们所处位置可以很容易的观察到门口情形,所以对今日到场的官僚是一清二楚,他们交谈着,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在消磨时间,但对眼下的向家来说,却有着实际且极为重要的意义。向太后驾薨,也就宣告了向府外戚之首的地位一去不返,所以出于延续家族兴旺的考虑,他们也必须注重经营人脉了。
“蔡卞虽然被赦,但却没有复起迹象,反倒是蔡京交好曾布入了三省,如今其或可借京力回位执政,夫君若有大志,不妨就其蛰伏期间示好。”
向鞅听着,呷了口菊酒,望着门口正与苏轼相谈言欢的蔡卞,许久,摇了摇头,“未必。”、“卞与京不同,他自诩清高,又与京政见相左,若是蔡京稳居三省,怕是要避口舌之风而拒不征诏。”
甄氏蹙了蹙眉,并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屏气凝神的观察着来往的一个个朝廷大员,这边刚过去蔡卞父女,紧接着就是几个国子监的掌事,而后是御史台的陈师锡,教坊丁仙现一家、驸马都尉王诜,起居舍人谢文瓘,礼部赵挺之父子,吏部的陆佃等等,就连刘拯和中丞丰稷也来了,官员派系之多,品轶之杂,可谓本朝首见。
“娘,你看你看!先生也来了!”
小家伙眼尖,瞧见了苏进从牌楼处进来,虽说两者师生情分不长,但感情却不差,他眼里正冒着希冀,不过他爹娘就不是这神色了。
向鞅皱着眉头,甄氏也是拧起眉宇,她转头瞄一眼丈夫,而后又看向与苏进一道进来的老者。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一幕是看在许多人眼里的,西棚席上的种师道也是见此缓下了语势,好友刘岐顺着他视线过去,见着苏进两人正和苏轼在会场入口处闲话,还有说有笑的。
他眯起了眼睛,“看来那苏仲耕与蔡京确实交往匪浅。”他这么句抛给身边,但身边并没接话,只是有些踟蹰的疑虑在脸上。
稍远的幡杆处,婢从忙碌上宴,作为文会半个承办的李家也开始入席,李格非与任伯雨、郑居中几个同僚攀谈,大袖挥洒间,气氛浓和,王素卿作为妻室也是端庄得体的帮着分担话题,可就这时,她脸上的笑意收了一收。
“小娘子身子不适吗?”小婢花细扶着李清照入席,见着李清照面色有些差。便是问了声。
“没了,只是昨晚落枕,有些缺觉罢了。”她眼睛直望向场内的。见着那青袍书生正与苏轼相谈甚谐,眉间噙起了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