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意见她们如此执意讨罚,便随口敷衍了个任务:“表哥说王府有一批上好的甜果梨,是冬日储存下来的冻果,可以加蜜水煮成梨汤,可以清心润肺……就罚你们去煮些来,晚上喝。”元音与元萱领命,回了合至殿后很快就去准备了。温宛意随手把拿回的画册放在桌上,净了手,在桌边坐等表哥回来。画册是她不小心带回来的,现在静下来后,才想起还有这样的一个物件,她一直放在手边,实在有些无聊了,这才拿起来准备翻一翻。之前在绮苑的时候情况太混乱,她只顾着听那嬷嬷讲话了,完全没注意这是什么画册,眼下一翻,瞬间惊得起身连连退步。用来坐着的圆杌不小心被弄翻了,四足彭出地横在地上,虽然地上铺有短绒毯,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弄出了一些动静。不远处候着的奴婢们马上来扶,同时关心主子的安危。“无碍。”温宛意捂着心口,顿时一阵面红耳热。——这竟是一本绘有房中秘戏的绘本册子。她倒是听南骆郡主讲过,女子到了嫁人的时候,其母亲会在女儿花烛夜那晚赠几卷嫁妆画,大约在十二张以上,皆是夫妻之间的房事招数,也是为了隐晦地启蒙新妇。这画册,竟和嫁妆画是如出一辙的东西!温宛意连忙合上画册,不敢想自己居然不小心把它给带回来了,这东西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处置了?才不会被发觉呢。等下人们退开后,温宛意再次带着愁意坐在桌边,目光始终落在画册上,却不敢抬手去再翻一翻。一炷香后,她这才起身想着去把画册烧掉,不然等元音元萱两人回来了,就更难处理掉了。不过好在她自始至终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翻开这本画册,不然脸面肯定会保不住了。马上烧掉,合至殿门口的不远处放了炭火暖炉,刚好叫人掀开丢进去,只需要一瞬功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于是她拿着画册走向门口……紧接着看到了归来的表哥。温宛意:“……”这未免也太不凑巧了。几乎是在表哥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她马上折返回去,趁着没人发觉,立刻将画册垫在了睡榻最里面的软枕之下。“表妹为何如此慌张。”白景辰还是注意到了她身影,他笑着进门,在她藏好没多久后,就走了过来,“脸庞还晕了一层颜色,全当表哥没瞧见呢?”温宛意确实心虚,一时间拿不准表哥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瞧见了。她试着解释:“方才想着躲起来,像小时候一样捉迷藏,让表哥来寻我。”白景辰揉了揉她脑袋,满是无可奈何:“多大了。”温宛意:“今年及笄,表哥可是嫌弃我依旧是幼稚的模样?”“怎么会嫌弃。”白景辰说不嫌弃,随即坐在榻边,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疲惫,“表哥明早天不亮就得去上朝了,今晚回来得迟,可否就在合至殿歇下?表妹会嫌弃吗。”“表哥快些歇吧。”温宛意只希望他快些睡着,不要发现枕下的画册,她连忙道,“表哥不必惦念,毕竟我也无需早起,可以在王府肆无忌惮地赖床,没人会管束的。”白景辰失笑,很快卸去外衣与冠束,尽快地净了仪容,在榻上歇下了。寝殿内落针可闻,温宛意不想这么快就接近枕边,却也不敢离开,只能揣着心事在桌边坐着。她背对着表哥,也就没有察觉,本该入睡的表哥悄然摸上了枕头下面的画册,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眸。……白景辰看到了一切。他刚一进合至殿,就看到了表妹在往枕下藏了什么,这一摸,果然发现了一本册子。什么样的册子能叫表妹念念不忘地从绮苑带回寝殿又如获至宝地藏起来,竟也不愿意告诉他这个表哥。白景辰一时间觉得自己在和一本画册闹醋意,他从枕下抽出那画册,毫无防备地翻开瞧了那么一眼——作者有话说:注:来自《系辞传下·》原话大意为——小人没有仁义、耻辱、害怕,没有见到好处就不会努力,没有被震慑就不会吸取教训,然而当有小过失的时候就加以惩戒,使其受到教训而不致犯更大错误。睡意◎表哥睡意没那么浅◎莫提别的,这画册居然还用的是当下最时兴的“白描”画风,看似是素淡文雅的线条绘制手法,大雅至极,实则却画满了不堪入目的男女之事。白景辰瞬间合上画册,睡意全无。他微妙地往表妹那边瞧了一眼,随即感到了一丝不解。活了两世,照看了她两辈子,简直不能再了解她,自诩是能读懂她的,没想到此刻却看不明白表妹是什么意思?于是白景辰眉眼一凛,再次翻开了那画册,借着寝殿眇眇忽忽的烛火光芒,细细研读了起来——毕竟这东西能被表妹宝贝似的地藏起来,必然有它超然绝俗之处。表妹做的事情,不是没有道理的。累了两日两夜的白景辰强撑着精神,尽量在糟粕中寻找可看之处,还真翻出了点儿新鲜东西,这画册像是当代大家的画法,人物的细节描摹得万分生动,虽然没有衣衫做掩,足够直白,但又能仅仅凭着几抹线条勾勒出房事情趣……无论是侧斜着、举托着、俯抵着还是二人间抱着、腻着温存都做到了十足的具象化,旖旎又传神,没有晕染的笔法,却能将缱绻的氛围不断晕扩放大。宛若品了一杯佳酿,没有入口,光凭着味道和想象就能叫人醉了。白景辰生硬地给自己开导——表妹一定是喜欢这种画风,而不是画册本身。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抬眼又往表妹那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办法开口,只好心事重重地把画册放回原位。须臾后,表妹终于离开桌边,好似要往榻边走了。白景辰立即闭上眼,绷着精神听她的行动……她好似只是亲自去接了元音的梨汤,小声地叮嘱她们安静退下。寝殿内很快有了一阵清甜的梨汤香味,似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表妹把梨汤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他,手指放在枕边,好似要悄然取走枕下的画册。眼看对方一阵窸窸窣窣后就要拿走了,白景辰“恰到好处”地翻了个身,随即带着困意与清浅鼻音道:“什么时辰了?”温宛意动作一滞,唯恐他睁开眼眸:“还早,表哥还可以继续歇着。”白景辰听出了她言语里隐藏着的惶急担忧,很快起了一阵作弄心思,他故作几分要醒的样子,盲目抬手要去找她的手:“原来是表妹吗,表哥睡糊涂了,忘记歇在你这里了。”温宛意手里正把画册抽取了一半,哪里敢让他察觉,眼看表哥要握她的手才肯安心,她连忙别扭地把另一只手递给对方,很主动地握住:“表哥,是我,继续睡吧。”“表哥占了你位置,你怎么歇着?”白景辰克制着嘴角,装出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随即刻意放缓动作,意意思思地要睁开眼睛挪地方。温宛意魂都要被他吓没了,紧急无措中,哪只手都腾不开,只能心一横果断上了榻,在弄出一些动静的同时急忙把画册重新递回枕下。白景辰这时候“刚好”睁开眼,对上了温宛意闪烁躲避的目光,宛若瞧见了一只灵动又胆小的林间小鹿,让他不禁放松了嘴角的笑。“是我不好,扰了表哥清梦。”温宛意从未做过如此提心吊胆的事情,她虽然及时把画册放回去了,但还是隐隐担忧着,怕被表哥发现,怕自己无颜面对他的责骂。“无碍,表哥还困着。”从小到大,白景辰都十分热衷于逗弄表妹,表妹的喜怒嗔痴都是那般灵动好玩,总也看不腻似的,隔三差五就想让她放下端方仪态在自己面前破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