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仁义。”皇后头风有有些犯了,她抬手轻轻在眉后位置抵了抵,道,“辰儿,要在宫中用膳吗。”白景辰立刻起身走人,三言两语就拜别离开了。他走后,殿里的岳嬷嬷重新走了进来,问道:“娘娘,咱王爷可是想通了?”“还得是宛意。”皇后亲和地笑了起来,镂空点翠嵌宝的护甲轻轻在桌角敲一敲,有种带了俏的欢喜,“换做旁人,他能开窍这么早?”“娘娘高明,把温姑娘送走几日,王爷这才觉出了急,很多该争该夺的事情也就顺其自然地明白了。”岳嬷嬷奉上了茶,也笑道,“您之前暗示那么多次,咱王爷偏偏就不开窍,这次换了青梅竹马长大的温姑娘来逼,王爷甚至还主动去考虑了。”“他父皇又何尝不着急呢。”皇后轻叹一声傻孩子,随即撇开茶叶噙了口香茗,“恒亲王府通体都是纯黄琉璃瓦与重檐庑殿顶,这些早就逾越了东宫规制,从辰儿出生开始,他父皇便逼着他去与太子争了,那太子这些年装得兄友弟恭,哄他骗他,他从未看清,反而更不会去争这些权势了,可将我们愁坏了。”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御书房内,明黄龙袍的皇帝搁置了笔,笑呵呵地对刘吴风道:“今儿个定然是个好天气,明月辉照星辰夜,可与皓日争天年。”“白月皎皎,清目静心。”刘吴风当然知道皇帝对恒亲王明目张胆的偏爱,自然也读懂了话里的意思,他笑着附和道,“无论皓日还是皎月,都会倾慕着陛下,映照山河王土。”“你去,去国库把今年崋蛮进贡的那些个好料子都取出来,给辰儿缝制几身月白色衣裳,依朕看啊,偌大的后宫都穿不出彩,不如赐了朕的皇子们。”老皇帝端不平的一碗水洒了大半,这才想起自己那年过三十几的太子,于是蹙眉考虑片刻,又补了一句,“再叫缮衣局按着太子平日喜好也做两身。”刘吴风正要领命退下,却见皇帝一回头,面色认真地问道:“这月怎么没听说太子去找过太子妃?”刘吴风简直无话可说了——皇帝也是荒谬,哪有这样做父亲的,非但把太子妃与太子的寝宫隔了很远,而且每月都要差人仔细记下太子去找太子妃的次数,就差给人家太子与太子妃化一条楚河汉界隔开了,皇帝别的东西不清楚,但太子与太子妃见几次面,他总能计算得很清楚。太子生母的事情到底刺激到了皇帝,这辈子都不会对这个儿子踏实放心了,太子入住东宫二十多年了,不仅权势旁落,连喜欢什么人也是不能随心的,哪怕太子妃是皇帝指定的,但这两位很难见面,有没有真的圆房也不得而知,皇帝却一直掰着指头算计太子妃有没有怀上太子的孩子。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有这样的父母,太子也是可怜人。·当天,恒亲王府接到了一道圣旨。特封恒亲王为瑞京府府尹,仪同三司[1],掌尹正畿甸(京郊)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2]。这消息一传出去,举世哗然。东宫太子当即就告了几日的假,说要去国寺祈求国运,没办法上朝了。皇帝也没拦着他,眉头没皱一下便允了,甚至还贴心地准备把太子妃也一起打包给他,让他带去一起祈福。太子没答应,连夜把太子妃遣送了回去,几年来头一次这样的决绝。年仅十七的恒亲王,封王开府还没多久呢,紧接着便辟置僚属从官,之前是荣势,之后是重权,怎么能不叫世人瞠目结舌?之前瑞京府府尹的位置不常置,空了这么多年,朝臣都以为不会有人能顶上了,哪怕有,也会以文臣为优选,眼下竟叫亲王专掌府事,官职虽位在尚书下、侍郎上,但这可是恒亲王,恒亲王充任,比什么王公贵族更上得来台面,明面上的从一品官卿,以少尹二人佐之,上可直面圣上,下可调用官吏,赋役、账籍、税收、刑狱……实则就差把整个瑞京都塞在他怀中了。白景辰虽知道有任命的官职,但没想到父皇竟将府尹一职指给了他……包括瑞京府司录司那桩未完的告御状案。步安良来贺喜的时候,甚至开了个玩笑:“王爷,臣想到了一句玩笑话‘大胆刁民,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啊’,简直和目前的情况如出一辙。”“那位肯为梁域少年出头的人,也是罕见的重情义之人,不该视为可笑和落俗。”白景辰不知晓司录司里面的情况,便顺口问了步安良,“司录司那边是何情况?”“那少年人也是胆子大,告御状也就罢了,还能活生生地受了十二项活罪,现在人晕过去了,但自始至终没有改口,咬死了是王爷害死了那梁域少年。”步安良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他一抹额头,像是在擦汗似的,“在霄琼街乞讨的小子,偷过,抢过,也跟着人家做个苦活儿,那梁域少年很可能是这小子认下的义兄,不然非亲非故的,哪里值得?”他们二人倒是见过梁域少年,但都未见过那告御状的少年,不知道这有情义和胆量的少年人何至于做到如此份儿上。“先撤了刑罚。”白景辰还未上任,没来得及摸清楚瑞京府里的千头万绪,他只能道,“待到里面的琐碎事都条分缕析了,再将人从宽发落吧。”步安良记下了,随即想起了什么:“属下这左少尹刚好协辅王爷管这瑞京府的事情,属下已在这个位置上等了您多年,您说这是陛下早就埋下的伏笔吗……”白景辰抬眼,刚好越过步安良看向了那边的水面,隔着今世与前世,他好像得到了不一样的感受。·温宛意带着元音与元萱去了福恩寺,路上,还遇到了南骆郡主的车马队伍。“宛意,好巧。”南骆郡主还抱着牙牙学语的孩子,见了她车马,热情转了转手里的拨浪鼓,邀请她来马车里面叙一叙。温宛意哭笑不得地进了她的马车,接过她手里的拨浪鼓逗孩子玩:“姐姐,我又不是小孩,你还拿拨浪鼓逗我呢?”南骆郡主一眨眼,扬目温柔地笑道:“嗯?难道不行吗,你这不也是过来了?”“好好好。”比起早早嫁人育子的南骆郡主,她确实不能强词夺理,索性拿着拨浪鼓去逗南骆郡主怀里的小孩。这孩子虽说是小女儿,但浓睫深目,比她的母亲多了好几分英气,从这个年纪便能看得到的容貌出众,想必将来也样貌不凡。想到这里,温宛意脑袋里莫名其妙又冒出了南骆郡主对自己提到过的“嫁妆画”,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问对方:“姐姐,宛意冒昧问一个问题,那嫁妆画……姐姐也是在花烛夜才第一次见吗?”南骆郡主飞快否认:“不是,怎么可能呢,花烛夜之前就早看过了呀。”温宛意:“……”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她一时无言,只能哑然地望着对方。她解释道,自己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甚至还是听对方提到的。南骆郡主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真的吗?看来宛意很乖啊。”温宛意:“其实也没有。”她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像世俗礼义中一样柔嘉维则,但南骆郡主不一样,对方是很好的女子,不只是通晓诗文音律女红,那些世人要求贵女们的,她都能很好地实践下去,品行心性也到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程度。这样好的南骆郡主,也会在成婚前偷偷看过嫁妆画这种东西吗?温宛意这样一想,突然也就没那么内疚自责了。她豁达地原谅了自己,释然道:“那日好奇,忍不住翻着看了本画册,如今想来,却也不是什么大事。”“画册?”南骆郡主把孩子往旁边一放,好奇地问她,“什么画册,画风可好看?这样的好东西,宛意怎么能不告诉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