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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阿娘见她神色不愉，示意绫织捧来珠宝盒，闲闲道：&ldo;你随便挑吧，来阿娘房里一趟，总不至空手而归。&rdo;优姝福了福身，淡淡道：&ldo;不必了。女儿告退。&rdo;我躲在阿娘身后冲她做了个鬼脸，优姝只当作没看见，径自去了。阿娘长叹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斜我一眼，道：&ldo;你们俩姐妹，没一个让我省心。&rdo;

我也告退，步子跳脱地在游廊里蹦，抹月搂着羔皮斗篷尽职尽责地跟在我后头。夕阳斜照，我赏了几丛秋海棠，绫织便来唤我去前厅。前厅里阿爹阿娘携手立着，优姝披了件玫瑰紫的薄斗篷逗优泽玩，优泽绕着她蹬着小腿短转圈圈。见我来，阿爹便道：&ldo;走罢。&rdo;他夫妻两人一座马车，我姐弟三人一座马车，仆从随侍在外，迤逦着向皇宫去了。

马车里，我和优姝间尴尬得很。优姝别过脸只当我不存在，我侧过脸逗了几回优泽，心里没意思，掀开车窗帘子向外看。中秋的节日氛围熏了整座长安城，团团圆圆的和美味道简直把我给迷醉了。此刻夕阳西沉，圆月初上，大街小巷慢慢都燃起灯烛来。

优姝忽道：&ldo;快把帘子放下来。&rdo;

我奇道：&ldo;怎的？&rdo;

优姝冷笑道：&ldo;好坏是一朝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哪有你这样招摇过市的道理？&rdo;又挑挑眉道：&ldo;妹妹疏忽了，忘了阿姐是在眠香占玉楼那等地方长大的。不过这样风尘味十足的举止，还请你在丞相府期间改了罢，莫给府上丢脸。&rdo;

我勃然大怒道：&ldo;优姝，你住嘴！&rdo;

优姝咬了咬唇，优泽小声说：&ldo;二姐，你太过分了。&rdo;

优姝冷冷地瞪视优泽，修长的十指紧紧绞在一起，骨节发白。她顿了顿，声音颤抖道：&ldo;二姐是过分，没你大姐疼你，也不如你大姐会讨人喜欢。你们权当我死了最好。&rdo;

我稳了稳心神，淡淡道：&ldo;优姝。&rdo;

她倔头倔脑地扭过脸去，我只看到她眼眶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多说，从发间抽出那支腊梅白玉裸簪，颇有些不甘心地递给她。优姝却拍开我的手，抱着胳膊不置一词。我才懒得哄她，既然她不要，就心安理得地重新簪上，一路只搂着优泽，揉他手玩。

马车行至皇宫，夜幕已经完全拉下来了。晕黄的灯笼挂了一路，其上绘糙木丛丛，仕女身姿婉转。我们在宫门便下了马车，随司礼官曲折在宫内行进，渐渐听到了喧哗声，显见是宴会厅到了。果不其然，司礼官躬身喝出阿爹的官职，我们一家五口上前行礼，皇帝心情颇佳，笑眯眯地免了礼，徐徐道：&ldo;中秋宴上不用拘这些了。阿昙，抬起头来让朕看看，长大了些吗？&rdo;

我坦然抬头望去，上一回见皇帝还是一年前，一年里他变化不大，依旧眉眼大气，风度雍容；皇后娴雅地端坐一旁，偏过头对我微微一笑，道：&ldo;顺顺□□叨着你，你便来了。&rdo;延顺是皇长女，向来是坐皇后下首的，如今‐‐我一瞥，皇后下首竟坐了庄致致！真是岂有此理。

皇后或是看懂了我的目光，笑对皇帝道：&ldo;陛下觉得阿昙长大了些吗？臣妾瞧着倒没有。我们延顺都嫁人了，她还在臣妾身边找顺顺呐！&rdo;皇帝大笑，道：&ldo;往后要找顺顺，可要认准范将军。&rdo;皇后轻轻冲我左侧努了努嘴，我一歪头，便见延顺咧着嘴冲我笑。

皇帝赐了座。我是坐不稳当的性子，好在中秋宴的确宽于礼法，我便弯着腰行到延顺身边；延顺忙给我挪了座，笑问：&ldo;阿昙，听说你伙同嫩嫩离家出走，在外头可涨了见识？&rdo;我脸红道：&ldo;你分明晓得，还调笑我。&rdo;延顺戳了戳我脑门儿，怜惜道：&ldo;你啊，一年一年白长了年纪，老像个孩子似的。这一回总能指望你长点记性了吧？&rdo;

我挥挥手，道：&ldo;先不说我。&rdo;凶巴巴越过延顺望向范可与，质问：&ldo;你个呆子，有没有欺负我的顺顺？&rdo;范可与呛了口酒，脸通红，连连摆手道：&ldo;绝对没有。&rdo;延顺握了我的手，垂着眉眼道：&ldo;阿昙，你别欺负他，驸马待我很好。&rdo;我瞧着她这一副小女儿情态，心底长叹一声，不晓得是欢喜还是悲伤多一些。花了十几年功夫与我厮混的我最好的朋友，到底与我隔开了；不算坏事，可我偏偏难过。

难过着，难过着，我便取延顺的酒杯喝了一盏灌我的忧愁。范可与劝道：&ldo;这酒性烈，优小姐还是悠着点儿。&rdo;这人，抢了我的顺顺不说，还想抢我的酒。我赌气般又灌了一杯，瞪大眼睛张望，枕壶呢？

延顺义不容辞地夺了我的酒杯，笑骂道：&ldo;沈将军一家来迟了，怕是要罚酒。你的枕壶能不能喝？&rdo;我斜她一眼，&ldo;枕壶能不能喝，你还需问我？&rdo;我们仨聚于&ldo;风水一轮&rdo;酒楼，每每是我第一个喝趴下。枕壶能喝便罢了，你说延顺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怎么也这么能喝？

我环视一周，却见庄致致正兴味很浓地瞅着我。酒壮人胆，我骨碌着眼睛瞪了回去，她却浸着一湖笑意水汪汪地望了回来。庄致致模样委实生得标致，眉是眉眼是眼，墨汁般的乌发流云般盘在脑后，红唇微微抿着，嘴角泡了一缸蜜似的；一袭樱红的长裙衬得她肤色如玉，黄金首饰在灯下辉煌地亮着，美艳又庄严。

我按捺不住心下嫉恨，遂向延顺咬耳朵，只道庄致致一肚子坏水儿，我当初实乃看错了她云云。延顺道：&ldo;我叮嘱你，你还嫌我背后道人短长；我莫非害你不成？&rdo;我想起庄致致竟面不改色地对枕壶说&ldo;请您与我成亲&rdo;，久违的怒火填塞我的胸膛，嘟嘟囔囔对延顺说：&ldo;这春白公主当真不知羞。&rdo;

延顺眯了眯眼睛，道：&ldo;庄致致毕竟是客，坐我母后下首还算得体。如何延平与她之间仍隔了一个位置，那里还能坐谁？&rdo;

我又捞了个酒杯吃酒，含含糊糊道：&ldo;管他呢，独他衡国的公主可以来？没准儿卫国公主也到长安来了。&rdo;

这时司礼官通报沈将军一家到了。

☆、【章三京华】06

枕壶十四岁上死了娘亲，如今沈将军家唯他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他性子不大像父亲，沈将军是出了名的严肃端正，哪里像枕壶，浪荡不羁，寻欢作乐。

他娘亲久病缠身，在那年开春病情加重，宫里赐了御医；御医毕竟不是神仙，诊过脉只说，长久些能拖到冬日里初雪的时候。那一年枕壶老往山下跑，留我一人在兰图师兄的棍棒下苦读。

我那时对自己阿娘都没太多印象，遑论枕壶的娘亲。只记得小时候去将军府上玩，她亲手削梨给我吃；手白嫩嫩的，与大白梨相映成趣。他那时候晚上偷偷哭，我睡他隔壁，晓得他脸皮薄，听到了也当做没听到。

皇帝赐来的御医果然不是庸才，枕壶娘亲在千珍万重的调理下拖到了冬天，据说已经是气若游丝了，只吊着一口气不知往何处安身。枕壶再孝，也不能整日价守在病床边，毕竟师兄这里的功课不能落下。初雪那天他也在生罚山上。其实前一日都还有冬阳暖暖和和地洒下来，谁都不曾料想翌日便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