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早上这个时候多半是舞会最终的散场时间,以查理的性格,如果不是客人已经告辞得差不多,场面实在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他是不会宣布舞会结束的。马尔沃斯上校被好客的查理一再邀请,就住在莱姆林庄园做客,海因茨突然不想坐马车而宁愿独自骑马回来也不难理解,但难得的是像海因茨这样一向庄重自持到近乎刻板的人,居然也会跟查理这个活宝一起坚持到舞会的最后。
看着海因茨策马缓缓往马厩方向走去,海伦娜站了起来:
"我去接他一下。"
近看海因茨,海伦娜就更加确定他的反常——他的斗篷和衣襟还裹挟着户外的寒风,散发着淡淡的酒味,像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虽然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但目光比平时更亮,眉间和嘴角那种不太在意的浅笑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自嘲和不羁,竟然跟去了海外的那位男爵有几分相似。
看见海伦娜诧异的目光,海因茨瞬间收敛起那部分不小心流露出来的自我,拍拍马头把缰绳交给马厩的仆人,温和的微笑道:"海伦娜,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下?昨晚不是抱怨辛苦,连舞都不想跳吗?"
海伦娜很小心的跟他闲聊:"都怪那条裙子,我和伊莎贝拉现在已经决定放弃法国时装了。舞会直到现在才结束吗?"
见海伦娜仔细的打量他,海因茨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是的,我和上校帮查理安顿好了那些喝醉的宾客才离开,不过,查理自己也醉了,看上去可能需要休息好几天,上校说,希望他能在圣诞节前从床上爬起来。"
海因茨平时可不会说这么多话来解释什么,海伦娜笑着追问:"马尔沃斯上校?他最近真是精神焕发啊。"
海因茨一副完全不打算聊下去的表情,在后楼梯处就停下脚步:"我去休息了,海伦娜,午安。"
海伦娜满腹疑惑的回到起居室,在伊莎贝拉问:"奥古斯汀先生还好吗?"的同时脱口而出:
"克拉贝尔给你写过信吗?"
伊莎贝拉意外的看看海伦娜,然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我回来之后还没有跟她通过信呢……不过,你们离开伦敦的这两个月,马尔沃斯上校一直在热烈的追求克拉贝尔,这在社交圈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克拉贝尔来林奇看过我几次,但却从来不愿意谈起这件事,我不愿失礼,也没有多问……"
海伦娜不想评论克拉贝尔与马尔沃斯上校之间的进展,因为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外人仅从一些表象往往是看不出真相的,她问伊莎贝拉:
"……我只是有些奇怪。你知道,自从了这一趟伦敦,我的通信也多了起来,像尊敬的两位老亨利先生,已经回到格洛斯特郡继续他伟大研究的詹纳先生,当然还有格林先生他们,还有就是这猩爱的社交圈的朋友:波恩侯爵夫人一直跟我保持通信,我发现她非常有见解;安娜·沃森女爵主动给我来信问候平安,然后我们也通了好几封信;连凡妮莎都写信给我,虽然信里都是没完没了的倾诉她的幸福和对格林威尔的敬爱……但是我们的好朋友克拉贝尔却只给我写过一封信,而且那还是我安顿下来之后主动写信给她,她才回复的,我再回信之后她就没有消息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年头获取信息的渠道太少,写信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沟通手段,能用漂亮的手写体,得体流畅的辞令写信,简直称得上是一项才艺。作为社交工具的日常通信也一向是上流社会生活的一部分,除了实用之外,它还被赋予了风雅的含义,何况通信越多,就显得一个人越受欢迎,所以大家都爱写信……海伦娜已经习惯了这种风俗,也就越想越觉得克拉贝尔这两个月的毫无音信有些不正常。
伊莎贝拉点点头:"没错,我回来之后,我们还没有通过信呢。圣诞节快到了,我正打算写信问候伦敦的朋友们和以前的同学们,圣诞节无论如何也应该写信问候朋友了呀……亲爱的海伦娜,你觉得……"
伊莎贝拉迟疑的放低了声音:"……难道奥古斯汀先生之前并没有看出伊莎贝拉的心意?"
克拉贝尔和海因茨之间若有若无的小火花,伊莎贝拉和海伦娜只是偶尔私下调侃过几次,出于礼貌和对朋友的维护,两人都不会像斯宾塞夫人那样,把这种八卦在喝茶时就随便嚷嚷开来,但偶尔私下开玩笑说起时,却都相当肯定他们对彼此有特殊的感觉。
其实那种感觉根本是情不自禁的,当事人就算极力保持镇定,也会从目光和肢体语言中泄露秘密,就像之前的菲茨威廉那样,哪里瞒得过身边那些拥有灵敏第六感的女士?
可是事情后来的发展却让海伦娜和伊莎贝拉都莫名其妙,尤其是在感觉到海因茨的异常之后,海伦娜开始考虑也借着圣诞节的机会再给克拉贝尔写封信,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线索。
反常的还不止海因茨一个,被马尔沃斯上校认定要休息好几天才能恢复的查理,在舞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就跑到兰顿庄园来喝下午茶了。
查理一副心浮气躁的模样,号召大家这两天就一起去猎鹿,因为得到的回应并不热烈,他又嚷嚷着说打算捕猎一只公鹿,谁打到公鹿,就可以拉回家作为圣诞节大餐款待大家。
老霍华德先生不想让年轻人扫兴,不但支持查理的建议,还愿意为了"谁能先猎到鹿"这件事跟他打赌:
"奥古斯汀先生和马尔沃斯上校都是军人,我认为可怜的公鹿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这样一说大家都产生了兴趣,纷纷发表意见,参与赌注,连查理都总算又高兴起来,轻松的气氛却并没有冲淡老霍华德先生眼里的思绪,他端着茶杯看着窗外的雪景叹息:"这样的天气,希望年轻的战士们在战场上要对付的东西,不会比公鹿更麻烦。"
海伦娜有点意外,听了接下来围绕战争的话题,才知道英**队在美洲战场和大西洋战场上的情势已经非常不利,战争影响了海上贸易,对经济也产生了很多不好的影响,现在国内反战声四起,连士兵都招不齐,但国王和王国的尊严又实在无法放弃美洲,国会只好一再要求各地招兵。
虽然普通士兵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但土地上最需要的也是这些劳动力,于是汉普郡和其他很多郡一样,士绅们开始态度一致的反对持续招兵,这件事自然就商量到了在本地德高望重的老霍华德先生头上,而老先生的态度,现在看来也很明显了。
早就知道英国要输掉这场战争的海伦娜却完全不知道这些细节——原来战争后期的英国已经这么困难了,战争失利,民心动摇,经济被战争拖累……如果还强行征兵,那简直就是要内乱的节奏啊。
……都这种情况了,如果再来一场在全欧洲的灵魂中都有着深刻阴影的瘟疫…………
海伦娜无奈的转头看菲茨威廉,坐在她身边的菲茨威廉也低头看看她,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手宽大厚实,干燥沉稳,笃定的握着她的手,让海伦娜的心瞬间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