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扁了扁嘴巴,瞥他一眼,见他身上仍旧穿着山里的那件衣服,才恍然意识到大事,推他一把道,&rdo;你,你先出去一下。&ldo;
&rdo;怎么了?&ldo;
他何等机敏,一下子缠住她的手臂,&rdo;巽芳是有东西要给我?&ldo;
&rdo;你--你先出去啦,还没准备好呢--&ldo;
她一下子被戳破,很是害羞,脸涨得红红的。
&rdo;不行,我要看。&ldo;
他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手指扣着抽屉的铜环,便猛地把抽屉拉了出来。
一件宝蓝色兰纹缎子褂露了出来,排扣精细,针脚细密,腰间还配了鸾凤白玉带明黄流苏。
难怪她眼袋隐隐青黑,竟是赶着夜间缝制的--
他手指僵住,她总是这般对他好,那时候便熬夜替他煲汤,现在又是不眠替他做衣服--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她的好,不知道要怎样去爱她才能补平--
&rdo;这尺寸,也不知是否合身,你既然打开了,就将就着试试吧。&ldo;
她把衣服展开了递到他手里,他没有接,只拿过她的手掌在灯下细看。
&rdo;这是被磨破了,这里被针扎到了吧,还疼不疼--&rdo;
他絮絮地说,眼睛亮亮的,映着两团小小的烛火,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有与年龄不符的辗转疼惜。
小小的手掌将她雪白的柔荑捧在手心,温热的唇瓣轻轻噙住了她受伤的手指。
她忽觉心头一热,俯身用力将他抱起,搂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摩他齐耳的鬓发。
很多年以来,模糊的记忆纠缠着她,潜意识里,她想对一个人好,却找不到这份情感的依托。
现在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她就想对他好,看到他的回应,觉得心里暖暖的。
蓬莱风景如画,天光水色都透着一股远离尘世喧嚣的淡泊宁静。云卷云舒,湛蓝的大海用层层雪浪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位不同寻常的客人,也许就要在这里久久地住下了呢。
靠近宫门,巽芳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察觉到她的不安,男孩子仰起脸来,&ldo;是不是--怕被君上教训?&rdo;
她愣了愣,低头抿住了唇,相处多日,她早已习惯他的早慧和敏锐,并无太多被看穿之后的羞怯。
男孩微微一笑,反过来抚她的手,&ldo;巽芳莫要害怕,想来你偷跑出家已不是一两次,君上疼你疼得紧,等会儿服个软,多说说路途的艰辛做点委屈样子,少不得避重就轻,他就该转而派人慰劳照顾你了。&rdo;
巽芳不由莞尔,望着他明亮眼眸里的聪睿和温存,觉得有他在身侧,拂面的春风都更和煦了几分。
果然事情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了。
宝座上的蓬莱国主已有些鬓发苍苍。自大公主出嫁之后,身边只留了这么一个小女儿,就算再顽皮出格,他也是不忍过责的,只是看到她身边多出的孩子的时候,威严而慈爱的眼神里陡然溢出一股惊异。
眼前的孩童不过五六岁的垂髫形容,一身月白色暗兰纹缎袍修身而制,这成年人都未必穿的出几分风采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竟然毫无违和,透过落地窗的阳光照得衣料幽幽泛光,随着他俯身揖礼的动作轻轻画过一道弧线,腰间的白玉缀流苏却毫无晃动,可见行止之沉稳,从容。
&ldo;在下中原商清羽,参见陛下,承蒙公主照拂得幸一瞻天颜。&rdo;
首次相见必行大礼,更何况这是觐见巽芳的父亲,对他意义更加重大。太子长琴长揖至地,头顶檀色织金发带落在披离过肩的乌发中,隐隐光泽流彩,因底色沉稳,显得低调而不乏清贵。
国王心中暗自惊叹,想不到中原竟有这样高标灵秀的人物,真是大开眼界。蓬莱与世隔绝而无争,此地人民淳朴善良,洒脱自适,并无太多规矩约束管制,故而很难见到《中州志》中那样温良恭让、风度翩翩的岂弟君子,只有间或出海游历的乡人们回来时会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的见闻。国主并未亲自出海,所谓百闻不如一见,直到今日才知道了&ldo;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rdo;是何等修仪。
&ldo;快快请起。&rdo;
他朗声道,和颜悦色地隔空虚扶了一下,商清羽方才缓缓起身,颔首微笑。
巽芳有些痴愣,他从未对自己说过他的名字,他说什么?
商清羽,好文雅的姓名,宫商角徵羽,古调何清泠,他似乎与琴音有着不解之缘,只是并未见过他抚奏。
他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自己的。
惊喜于他在父皇面前骤然表现出的卓然风姿,与平日的温柔沉默大相径庭,好似本以为的雏菊花茎上陡然开出了一朵华颜牡丹,唯有真国色,花开动京城。
欣喜之余更有几分莫名的懊恼,他为何之前不告诉自己,他有这样好听的名字,又为何不肯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他这些好处来。
&ldo;巽儿,你在哪里遇见的这位小公子,当真是后生可畏呀。&rdo;
国主转而看向巽芳,眼角盈满了欣慰。
她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细微矛盾,勾唇露出一个明艳无比的笑:&ldo;女儿在衡山游玩,不慎遇到了狼妖袭击,是他救了我呢。父皇,让他留在宫里陪巽芳好不好。&rdo;
商清羽在她身旁微微侧眸,他身量尚小,需抬头才能看得见她全貌,只是他眼力极阔,依旧瞥见了她樱唇扬起的弧度,顺着挺翘的下颌弧线,难得的妩媚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