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风撇开淡淡自责,从后视镜里看见郑念初低垂的头,孤零零坐在后面,黑色的书包鼓鼓囊囊地挤着她,看不见表情就已经很可怜了。
心中又想到,妻子到底是大人,看得清楚明白,又体贴人,不像小孩子偏执,自我中心。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尤敏的腿,这便是两个意思:对尤敏的认同,以及让她别在这样说郑念初了。
只是很遗憾,低头抬眼的郑念初看到了前者,尤敏看到了后者。
到了淮海市后,郑风纠在一块儿的心好似有些放下了,车速随着道路慢下来,城市里的一辆辆交通工具排得满满当当,在傍晚时分一个跟着一个地驶过,他们就在这车流中间。
郑念初知道搬家之事再无转圜余地,也开始尝试着逼迫自己去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
汽车的前座气氛渐渐缓和,郑风和尤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ldo;新房子挺好的,找朋友把过关。&rdo;
&ldo;我知道,有地方住就行了,你也别太累。&rdo;
郑风的语气里就带了点感动与愧疚:&ldo;还是对不起你俩。&rdo;
&ldo;我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念初习不习惯。&rdo;
尤敏又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他们俩将视线投到后排,只见郑念初低着头,不作声。
郑风撇开目光,继续关注红灯的秒数。
然后,尤敏又找到了其他话题,两人继续攀谈起来。
&ldo;装修不用搞太复杂,网上现在时兴原木,够好看了。&rdo;
&ldo;还有多买几盆花,主要是过日子,不要再搞以前那种阔绰了,自己过得舒服就好,那些都是给人看的。&rdo;
郑风便应和着说是,两个人之间铺满了一片对未来的畅想与温馨。
而这些,似乎与后排的郑念初全然无关。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和她的书包一起,坐到腿脚麻木,脖子僵硬。车窗的黑色隔热膜笼盖着她,隔开外面夜初的灯火琉璃,也隔开座椅前和睦的&ldo;家庭&rdo;。
这样封闭幽暗的环境下,郑念初无数次想到妈妈,想到妈妈对她说的话,对她的笑,而她们之间置过的气,批评与不快都被这些巨大而虚无的温暖放逐。
她被雨幕锁在幼儿园的小楼里,妈妈和司机把车停在大门口。
老师刚接了电话,打伞送另一个小朋友出去。现在,没有人有伞。
于是她背起书包,冒着大雨跑出小楼,勇敢地向妈妈跑去。风雨都在她身后,她怀有巨大的热量,脚下踏溅起滔天大浪,推着她往前狂奔。
如今,她还有这样的勇气冲进茫茫的夜色吗?
只是,就算跑得再远也没有人会来接她了。
黑色的轿车驶进渐变的天色,终于在八点多停下来。
他们到了新家。
当她躺在陌生的床单上,她又开始怀念她洗得褪色的旧床单了。很软,岁月赋予的软。无数次的水洗后色彩都变得浅淡而温柔,她妈妈好像也是那个样子。
她也不记得是不是真的特别温柔,但是时间化作河流,冲淡了她的颜色,在郑念初的记忆里,她就像那泛白的床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