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们也就呆头呆脑的走散。
这空地上,暂时是沉寂了。过了些时,就又来这一套。俗语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其实是许多年间,总是这一套,也总有人看,总有人huazaa,不过其间必须经过沉寂的几日。
我的话说完了,意思也浅得很,不过说大家huazaahuazaa一通之后,又要静几天了,然后再来这一套。
到这里我才记得写错了题目,这真是成了“不死不活”的东西。
四月一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八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2〕huazaa用拉丁字母拼写的象声词,译音似“哗嚓”,形容撒钱的声音。中国的王化现在真是“光被四表格于上下”〔2〕的了。溥仪的弟媳妇跟着一位厨司务,卷了三万多元逃走了。〔3〕于是中国的法庭把她缉获归案,判定“交还夫家管束”。满洲国虽然“伪”,夫权是不“伪”的。
新疆的回民闹乱子〔4〕,于是派出宣慰使。
蒙古的王公流离失所了,于是特别组织“蒙古王公救济委员会”〔5〕。
对于西藏的怀柔〔6〕,是请班禅喇嘛诵经念咒。而最宽仁的王化政策,要算广西对付瑶民的办法〔7〕。据《大晚报》载,这种“宽仁政策”是在三万瑶民之中杀死三千人,派了三架飞机到瑶洞里去“下蛋”,使他们“惊诧为天神天将而不战自降”。事后,还要挑选瑶民代表到外埠来观光,叫他们看看上国〔8〕的文化,例如马路上,红头阿三〔9〕的威武之类。
而红头阿三说的是:勿要哗啦哗啦!
这些久已归化的“夷狄”,近来总是“哗啦哗啦”,原因是都有些怨了。王化盛行的时候,“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10〕这原是当然的道理。
不过我们还是东奔西走,南征北剿,决不偷懒。虽然劳苦些,但“精神上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等到“伪”满的夫权保障了,蒙古的王公救济了,喇嘛的经咒念完了,回民真的安慰了,瑶民“不战自降”了,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呢?自然只有修文德以服“远人”〔11〕的日本了。这时候,我们印度阿三式的责任算是尽到了。
呜呼,糙野小民,生逢盛世,唯有逖听欢呼,闻风鼓舞而已!〔12〕
五月七日。
这篇被新闻检查处抽掉了,没有登出。幸而既非瑶民,又居租界,得免于国货的飞机来“下蛋”,然而“勿要哗啦哗啦”却是一律的,所以连“欢呼”也不许,——然则惟有一声不响,装死救国而已!〔13〕十五夜记。
〔1〕本篇最初投给《申报·自由谈》,被国民党新闻检查处查禁。后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六月一日《论语》半月刊第十八期,署名何干。〔2〕“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语见《尚书·尧典》,是记叙尧的功德时所作的颂词,意思是遍及上下四方,无所不至。〔3〕一九三三年五月一日《申报》曾载“溥仪弟妇恋jian案”的新闻,说溥仪堂弟妇和厨工携款从长春逃到烟台,被烟台公安局发觉后,将厨工处徒刑一年,女方由夫家领回管束。
〔4〕新疆的回民闹乱子指一九三三年初新疆维吾尔族人民(当时报纸称“回民”)的反抗行动。一九三一年四月,维族人民曾因反抗新疆省主席军阀金树仁的暴政,遭到残酷镇压。一九三三年初,维族人民继续开展大规模的反抗行动,金树仁被迫弃守哈密等地,迪化(今乌鲁木齐)也遭包围;四月,金树仁垮台逃走,他的参谋长盛世才乘机攫取了新疆的统治权。四月底,南京国民党政府宣布派参谋本部次长黄慕松为“宣慰使”,前往处理此事。
〔5〕“蒙古王公救济委员会”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国内蒙东部地区,国民党政府曾指令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拨款救济流落在北平等地的东蒙王公官民学生和逃来内蒙的原外蒙王公等,并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在北平设立“蒙古救济委员会”。〔6〕对于西藏的怀柔九一八事变前后,西藏统治阶级中的亲英势力,受英帝国主义指使,在青海玉树、西康甘孜一带,不断挑起同地方军阀的武装冲突;一九三三年四月,他们曾企图以武力强渡金沙江进入当时西康的巴安,以实现所谓“康藏合一”的计划。国民党政府当时对此一筹莫展,曾竭力拉拢被达赖喇嘛赶出西藏的班禅喇嘛(当时班禅在南京设有办事处),举办祈祷法会,通过这种宗教形式的联系以示怀柔。
〔7〕对付瑶民的办法广西北部、湖南南部等地区,是少数民族瑶族的聚居地。国民党政府一贯实行大汉族政策,地方政府对瑶民的剥削侮辱尤为严重,因而激起瑶族人民的多次反抗。一九三三年二月,广西北部全县、灌阳等地瑶民,以打醮的迷信方式聚众起义,提出“杀财主佬,杀官兵”的口号,声势颇大。当时的广西省政府以一旅左右的兵力“进剿”,并派飞机前往轰炸,瑶民伤亡甚重。事后,国民党当局又玩弄“剿抚并施”的策略,“拟领导瑶民乡村长到全省各埠去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