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上了大学,徐术才知道,没有用的,因为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他也不可能像别人一样。他天生被父母抛弃,孩提时代遭受殴打霸凌,拼了命考上大学,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舍友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偏偏有个好家底,稍微使点钱权就靠着艺术生的身份顺利上了重本。一开始还藏着掩着,只是使唤徐术跑腿、做些杂活烂事,当然也会施舍点好处。后来发现使唤徐术根本不用成本,果断露了本性,恶语奚落是常事,有时候深更半夜带徐术去那种聚会,然后拿徐术作笑话给狐朋狗友们看。再之后,徐术的成绩、奖项和研究成果,全部被换成了别人的名字。徐术不恨吗?但是恨有用吗?那个义愤填膺要帮他的青年辅导员,最后却被不实举报,落了个辞退的下场。徐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命的,他自己都有点忘了。有的人注定是沙砾,而有的人则是天上星。他只是想,自己早该认命了,这样也不会连累到别人。可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没有盼头的时候就要造个假的,有的人用烟,有的人喝酒,有的人碰粉,总归是一样的。“……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徐飒阳闭了闭眼,好像还能看见那个时候的徐术,蹲在天台的杂物堆里抽大把的烟,发现有人来的时候却往后缩。徐飒阳伸手去拽他,才发现他瘦得不正常,仿佛一阵风来就要散了。徐飒阳自己学的医,看得出什么毛病,带徐术做完体检配了中药补药,就带他去挂了精神科。找的医生是业界里有名的,催眠这块很有一手,也是他的朋友。徐术心防很重。每周一次的催眠,进行了大半年,他们才追溯到了那间福利院。徐术是这样的,像块木头一样,即使受伤了也不会表现出多么痛苦,甚至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但原来童年的徐术不是的。在那间福利院里,小徐术摔倒以后,也会像别的小孩一样哭得很大声,希望引起护工阿姨的关注,过来抱抱和安慰他。但护工不是家人,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份赖以生存的工作,他们的精力有限,而为数不多的善意只会赐给更合眼缘的孩子。或许是徐术不会撒娇,又或许是他长得没有别的小孩可爱,所以,他哭了很久,也没有人来。那也是徐术第一次在催眠过程中表达出强烈的意识。徐术想要有人来,甚至不需要带他离开这里,只要有人能像关心别人一样关心一下他,就很好了。是徐术自己把这个角色给了席鸿谦。所以徐飒阳才觉得席鸿谦真是好命,也就高中时期短短地遇见过几次,就能被别人当成了救世主。-“不过,这段意识早没了。”徐飒阳忽然笑了笑,用很轻快的语气继续刺激席鸿谦,“你也不用担心徐术缠着你了。”“什么……意思……”席鸿谦问得慢。“字面意思。”徐飒阳却回得很快,说完又补了句,“就在你出车祸后没几个月吧。”人体的一切器官都是为了宿主才出现的,大脑更不会无缘无故去删除一段对宿主有益的潜在意识。或许是宿主受到了什么更深的刺激,又或许是,这段假设宿主已经不需要了。是徐术已经不需要靠什么虚幻的“救世主”,就能活下去了。当然是因为那个小孩的出现。席鸿谦怎么会不清楚——“家人”对徐术的诱惑力,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比拟的。他觉得易感期的自己像个傻子,那样长的一道豁口,狰狞着、龇牙咧嘴地出现在徐术的腹部上,徐术骗他是意外划伤,他也就真的信了。直到人都走了才明白过来。徐术对待这些事的态度,席鸿谦再清楚不过。徐术是最最擅长粉饰太平和遗忘苦难的那类人。这是徐术的生存法则,否则他活不下去。要让徐术提起福利院,他只会说饭不好吃,每天晚上发的牛奶有点腥…诸如此类无关痛痒的话题,甚至提到大学舍友,都只会用脾气不好、爱玩游戏一笔带过。小孩长大了总会问的,那徐术之后又会怎么去定义席鸿谦呢?说是一场意外里出现的路人,还是说是个用信息素慷慨帮他治病的好领导好上司。席鸿谦接受不了。“他一个人,要怎么带……”席鸿谦声音放得很低,是示弱的姿态。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寄希望在这里,希望徐飒阳能破天荒地生出恻隐之心,然后告诉他。但这是徐飒阳,不是别的什么烂好人,更不可能大发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