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杜德琳?”
“是。”德琳躬身,彼时,她尚不知这一脸睥睨的妇人是何来路:下值回居处的路上与几位锦衣华服的公侯夫人们走了个碰面,多是识得的,唯有这一位脸生。想起当日是二公主在宫里办“百晬”宴,虽纳闷她们怎会走到这偏幽的所在,却只是循规避让到一旁——她们走过去也便罢了,谁知她们竟停了下来,脸生的这位劈头问“你是谁?”她依礼回称“下官杜德琳。见过永安王妃,见过诸位夫人”。也不知这话有何出奇,脸生的这位竟似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嗓音反问。明听得出她莫名的恶意,德琳却不能不答。
“抬头我瞧瞧。”那妇人又发话。
德琳抬头,直视着说话人,余光却瞥到诸夫人中有人调开了眼,心下不由苦笑。
“咦?这不是杜家的姑娘吗?”那妇人一看她抬头便叫了出来,嗓门益发高了。德琳霎时明白了她的用意,索性只静静望着,并不应声。果然那妇人两眼冒光,像是难以置信地左右看了旁人,“杜家的人不都抓到狱里了吗?这怎么还有漏网的?!这、这……”
“侍郎夫人这话问得怪,她是宫籍,有什么漏网不漏网的?”淡淡发话的是永安王妃,声音不高,讥诮之意不掩——一个二品夫人混在她们之中,还处处呱噪,不挫挫她,真以为自家是人物了。
侍郎夫人?德琳眸光一闪,原来这是徐侍郎的夫人、徐若媛的母亲……
范氏未看到德琳的了然,只顾着愤愤;宫籍?宫籍就不算杜家的人了?怎么还有这样的规矩?真是讨人厌,这永安王妃也讨人厌,“啊——,也对,”她像是刚记起来的样子,“她是宫籍。别说,看这模样长得,难怪王妃高看,也不怪一心想为世子求亲……”
“夫人哪听来的浑话?!”永安王妃拧眉,“我们堂堂永安王府……”
“怎么是浑话?”范氏得意,“元宵节后您不是专程进宫,在皇后娘娘面前盛赞这杜家的姑娘来着?还有燕……”
“我赞的是元宵夜的观音菩萨和麻姑,”永安王妃凛然,“当日盛况有谁不赞?本宫不过是向娘娘代传民意,怎就以讹传讹,传出这等不着边际的话?”
“什么以讹传讹、不着边际?”范氏急了,这永安王妃怎么睁眼说瞎话?“当日在场的人可都知道,您大赞杜教习,捎带着也赞了燕教习,跟着就说您家世子如何……”
“徐夫人!”永安王妃冷然,“本宫还用得着跟你打诳语吗?”扫视了诸人,也提高了声音,“我们永安王府与杜家素无来往,怎会有联姻这等荒谬的念头?”见范氏抻脖还要再说,恨得直想上前掐她的嘴,急怒中忽瞥到一人,灵光顿闪,和缓了神情,换了笑语,“若说到与杜府热络,那是司库大人家,不会是有那知三不知四的人把他们的事安到我身上了吧?”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话集中到了骆司库的夫人——卢氏身上,卢氏本正悄看垂首恭立于路旁的女子,闻言回神摇手,“王妃休说笑。我们与杜府不过是同僚间的寻常来往,哪就说到热络上了?”
“是么?”永安王妃挑眉轻笑,“京城里可都传你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杜尚书被罢免,骆司库是头一个喊冤作保的,到了骆夫人这里怎么就成了寻常来往呢?”
“我家大人不过是秉公直言,”卢氏亦冷然,随即想到杜家入狱了,秉公直言这话是授人以柄,因补了一句,“至于被蒙蔽,也只是识人不明。”
“是么?当初风闻骆少师时常出入杜府,他与杜家小姐年貌相当,又志趣相投,青年男女的事,你们两家……”
“王妃请慎言!”卢氏红了脸——这永安王妃被范氏纠缠不过,是要拖她来垫背,她却要赶紧挣脱,“犬子由来品行端正,自珍自重,从无什么不堪的念头,否则陛下也不会亲为他指婚!如今世人皆知他与郡主是珠联璧合,无稽之言就请止于智者。”
“哦?就是说你们和杜家从无缔结秦晋之意?”
“从无此意!”
“那怎么有传言……”
“传言如何与我们何干?骆府何时不顾身份脸面了?!”
“哦,那就是流言误人了。”永安王妃轻描淡写:谁管骆家与杜家是怎么回事?只要能摆脱徐家的那个就行了。不过看这骆夫人白眉赤眼急着撇清的模样,她连蒙带猜的话怕还真说中了。认真看了眼德琳,惋惜,“别说,这姑娘还真是个好样儿的,可惜杜家倒了,不然找个什么样儿的……”
“王妃快别这么说,”范氏总算又能插上话了——若媛受了这杜家丫头多少气,她不找回来真是白进宫一趟。先这永安王妃和司库夫人一家一句东拉西扯,真是急死她了,“不能光看长得好不好,她这样的属于命中带煞,跟了谁都是把厄运带给人家,谁敢娶的?便是杜家倒台,怕也是被她连累的呢。不然你们说好好的名门望族,怎么说倒就倒了?”
“自然是被奸人所害。”德琳只看着范氏,“有劳夫人们为德琳的终身费心了。琅嬛阁偏僻,难为夫人们怎么能找来?”不愠不怒为君子,她满心荒芜,是否可晋为圣人了?
“有何难的?找人带路不就是了?”德琳未算错范氏,听到问,脱口就答了。永安王妃和几位夫人闻言作色,引路的宫娥已“嗵”一声跪了下去,“王妃娘娘、夫人们明察,绝非如此啊,只是这条路有荫凉,可以避开日头晒,奴婢先就是这么禀报的不是么。”说罢磕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