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回纥又一次派了使者进京,催嫁,这已是第三回了——之前皇家分别以太过匆忙和天寒不宜远行推了,无非是昭示皇家对安顺公主的疼护——这次于情于理不能再推。嘉德帝亲宴了使者,着钦天监卜定了启程吉日,仁慧皇后则口传懿旨,命容尚仪和教习杜德琳为送嫁女官,陪伴安顺公主前往回纥。
消息一出,芸香和兰慧皆笑不可抑,在徐若媛跟前儿叽叽喳喳道:一般都是当差,小姐您的就是寒食宴啊、百睟宴啊,全是光鲜亮丽花团锦簇的;那位教习可倒好,要么就是整理书目,要么就是治丧,这回更好,送嫁,到时候风餐露宿的,可跟流放差不离儿了吧。徐若媛听得掩口葫芦,嗔道,“听说就送出五百里,来回都用不上一个月,哪就说到流放了?”芸香和兰慧对了下眼色,心说小姐您巴不得她被流放吧。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很是高兴了半日——半日后,又有消息:太子元成亲率卫队,护送安顺公主入回纥。
第172章迢迢(三)
“怎么那么大脸?怎么还殿下亲送?!管外邦事务的不是宸王?先前不都定了,说是他送嫁?!”徐若媛又急又慌,都快哭出来了。
“听说徐国公不好了,也就三两天的事儿。这时候宸王……”兰慧低头回话。
徐国公是宸王的岳父,岳父将亡,为婿者焉能不在跟前儿尽人伦孝义?皇家身为天下人的礼法典范,此时自不能再派宸王出行。
“那还有安王呢?还有宁王,之前伊布王子不都是他接待的?什么病休养大半年了还不好?难道他就不是皇家子弟、不该承担些吗?”
兰慧一迳低头:小姐这脾气……,她是个丫头,可也知这是临阵换将,且事关外邦,需要拿捏定夺的地方太多了,不是相当分量的人,仓促之间哪接得下来?安王,休说他未独自经办过国事,光从未出过京城这一条,一下子山水迢迢的,帝、后哪能放心?至于宁王,若是身子骨好利索了,冬至、春节、元宵这样的大节他能不到宫里来?小姐这么急赤白脸的……,缘由其实明摆着,无非是受不得太子殿下和杜教习一块儿送嫁。可小姐的心思在太子殿下身上,人家杜教习未必也如此啊——她可是亲眼见过杜教习见到太子时什么样:就前些日子,杜教习从彤辉宫出来,太子殿下往里进,杜教习立即退后行礼,太子行过去了,她也起身离开,一点儿没有左顾右盼。那份儿恭谨端庄,她看了都羡慕,哪像她们小姐,只要听说殿下到后宫,想方设法都要到太子必经之处转一转,看能不能有个偶遇,真是……。不过这些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来:小姐的和善柔美都是给外人看的,对她和芸香可不会留情……
兰慧心里嘀咕,口中可不接话,徐若媛倒是慢慢冷静下来:都昭告了的事,她又有多大的脸去质疑、去求改变?也或许,是她杯弓蛇影了:太子殿下打从陈地回来后,一次都未去过寿昌宫,督学之职亦因公务繁重交卸了,如今是馨平公主和乐平公主在督促着姊妹们。这样子,足证殿下是撂开了吧?那就算一同送嫁,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
徐若媛心中七上八下,仁慧皇后也有疑惑,“您是想让他们死灰复燃?”她问嘉德帝。
“原本只想到正事,太子接手能万无一失。过后才想到你说的‘死灰’。这也算是老天的意思,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到了外头的天地,能不能放下之前的恩怨纠葛……。要还是不行,我们,便死心吧。”
仁慧皇后叹了一声,未说什么:若说死心,她早死心了——左一出时过境迁右一出孙三姑娘的,元成要不是她儿子,她早骂渣滓玩意儿了,可说死心吧,她还真不那么甘心,若真能借着送嫁的机会……,脑中浮现元成谈笑自若和德琳清冷无波的模样,顿时头痛,着人叫了容尚仪来。
容尚仪过后跟傅尚司叨咕,“娘娘告诉我这回出去不必规矩太严,出门在外,男女之间难免打交道,不出大格儿就勿要拘管了。这是何意?预备要给侍女们和侍卫们牵红线?”
“呸,”傅尚司啐她,满脸嫌弃,“你好好想想!还侍女们、侍卫们,娘娘管得过那许多?!”见容尚仪呆了呆,跟着眼神儿一变,点头,“对喽,就是你想的那两个人。”
“他们不是都形同陌路了?……你觉着他们还能……?”
傅尚司道,“谁说得准呢?当初志在必得的是太子殿下,后来不珍惜的也是太子殿下,谁能想……”
“怎么是太子殿下?不是杜教习不在乎,请旨和亲才闹翻的吗?”
“不在乎?”傅尚司摇头,“我说什么没用,你这一路慢慢看,看一看就知道了。”俩人闹翻的那日,娘娘说德琳未长心——其时她进去禀告嘉德帝到了,恰听到这一句。结果德琳误以为是元成出事,看向她时的惊忧恐痛,现今她想起来都还鼻酸,故谁要说德琳对元成无情,她都敢把傅字倒过来写。
容尚仪闻言,顿时郑重:她们四命妇中,傅尚司最沉稳谨慎,凡她能说出口的话,必是有因。容尚仪遂未多问,只把这话记到了心里。转眼,到了启程之日,女侍卫长瑾言过来找她,“大人,出了宫就请安排杜教习与公主同车。”
容尚仪微讶:她与德琳有分工,她统管全局,德琳主要是照顾公主,因而德琳与公主同车也说得过去,只是由瑾言来做此通知安排……,这回随行的共有六位女卫,其中四人将随安顺公主入回纥,瑾言和讷言则还与她们一道返回,瑾言身为女侍卫长,按说只需带人尽护卫之责,如何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