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欢的讽刺,吴大疤拉脸一红,立刻转身向国军命令道:&ldo;目标水塔,射击!注意,不要打死那个疯子。&rdo;
&ldo;嗒嗒!&rdo;听到命令,机枪声骤然响起,围拢在水塔四周的机枪阵地纷纷朝水塔射击,密集的子弹蜂拥着向水塔射去,空中,拽光弹扯出无数道弹痕,在空中交织出一个金字塔状的火力网,闪闪发光。
金字塔的顶端就是水塔,火力网托着它像托着巨大钻石。而这一切的尖端,就是顺溜!
水塔在无数子弹击打下,慢慢剥落开,渐现出黑色的钢筋铁骨。子弹击打钢筋铁骨上,溅出无数火星……此刻,水塔像是一只巨大的焰火筒,喷射万千光芒!
弹道清晰地为汽轮上的坂田指示出了顺溜的射击位置,眼看着国军正朝水塔射击,坂田顿时又疯狂大笑起来:&ldo;打得好!打得好!加油哇,狠狠地打!看哪,支那人在互相残杀!哈哈哈,加油,狠狠地打!&rdo;
同一时间,在公路上,赤狐的奔跑已经到了极限!马上的陈大雷看着前面天空中叠印在水塔上的火力网,心中蓦然升起一丝不祥。
他怕顺溜开枪,又怕顺溜没开枪,他担心顺溜在塔上,又恐惧顺溜不在塔上,而此刻,他所能做的只有用力抽打着座下的赤狐,发疯一般向前方冲去。
前方,水塔在密集的火力剥蚀下,已经像一只快要爆炸的火药桶了。它在子弹击打下崩飞出无数碎块,看着既灿烂又恐怖!渐渐地,钢骨水泥塔身一寸寸被剥离,被击碎,整个水塔正在颤抖,欲裂。那四根坚实的水泥柱更是断裂在即,摇摇欲坠了。
水塔上,碎屑几乎是铺天盖地溅落在顺溜身上。但是,无论身边迸飞多少石头碎屑,顺溜仍全然不觉。他据枪卧伏,瞄准镜再次追踪坂田,汽船在枪声的催促下,已经加速驶离码头,距离很快就超过了射程,瞄准镜中,坂田的身影此刻如同火柴盒上的日本女人一样渺小。
甲板上,兴奋的坂田仍然独自叫着跳着,镜中十字线难以稳定地压住他的身体。顺溜缓慢地稳定着心跳,稳定着呼吸,稳定着枪口。
顺溜耳边再次响起父亲沙哑的声音:&ldo;娃儿,你把枪握住喽!这枪是从你心窝里长出来的。握枪的时候,天塌下来也感觉不到,地陷下去也不关你事。你的呼吸你的眼睛你的心肝你的性命,统统长在这枪身上呢!娃儿记着,这时候你就是枪,枪就是你。你俩是一个身子一条命啊!&rdo;
突然,四周的一切仿佛被定格了一般,所有的景物都变得出奇地缓慢,瞄准镜中坂田的身体迟缓地晃动着,摇摆着,挥拳吼叫着什么,脖子吊着的黄绸包裹在胸前不断地晃动着。坂田狰狞面目直直对着顺溜,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看着镜中那丑陋可怖的恶心面孔,顺溜最终静静地扣下扳机!
&ldo;砰!&rdo;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带着火辣辣的热气脱膛而出,有那么一瞬间,顺溜发誓自己甚至看到子弹飞行的轨迹‐‐顺着枪口所指的方向笔直地射向前方缓慢行驶的汽船,最终命中仍然在雀跃中的坂田的前胸。
一阵烟雾蓦然在坂田胸前腾起,灰白色的烟尘遮蔽了瞄准镜中的一切,看到准确命中了目标,顺溜默默地放下步枪,淡淡地说道:&ldo;这一枪是为了我姐。&rdo;
坂田没有死,那完美的一枪,准确地射中他胸前的黄绸包裹,因超过射程而失去力道的子弹,在打穿骨灰盒后仅仅轻微撞击了一下他的胸口,就无力地落下了。
胸前的骨灰盒却在子弹的撞击下迸然开裂,灰白色的石原骨灰,在众人心目中神圣的石原将军的骨灰,哗哗掉落,无可阻止地落入混浊的水中。
坂田呆呆地看着挂在胸前的扁扁的黄绸片子,以及那水面上一抹肮脏的白色,愤恨地发出野兽般的惨嚎!
汽船上唯一剩下的那面代表着投降的白旗,在惨叫中挣扎了一下,再次疲惫地搭落下旗襟。
甲板上,此刻死一般寂静。日军伤兵们吊着断臂残腿站成一排,冷冷地注视坂田。
坂田跪在甲板前方,面如死灰。他慢慢地拔出自己的武士短剑,用那片黄绸细细揩拭着。
看到这一幕,日军伤兵伫立在他身后,无人上前阻拦。
&ldo;将军纵横战场多年都没战死,可现在,几天不到,将军就被杀死过两次了。&rdo;
&ldo;都是这家伙的罪过!他就是死,也赎不了罪!&rdo;
&ldo;犹豫什么,犯下这么大的罪过,还不自尽?!&rdo;
咒骂声中,坂田羞愧地长吼一声,把那柄武士短剑深深切入腹中,搅动着,肚肠白花花倾泻而出。
内脏和鲜血的喷涌逐渐变成从身体向外流淌,疼痛让坂田终于无法维持那看似威武的姿态,失去力道的他颓然倒在甲板上,身体不断颤抖着痉挛着,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岸边那已经变得异常渺小的水塔。
陈大雷终于赶到了,他骑着赤狐冲进港区,直冲码头。身后的战士们也在同时迅速跳下马来,举枪瞄向水塔。
&ldo;砰!&rdo;一丝并不耀眼的闪光忽然从水塔狭小的窗口闪过,转瞬间就被四周明亮的子弹轨迹所湮没。
陈大雷可以断定,那绝对是顺溜的一枪,看到枪焰闪过,陈大雷犹豫了。他知道随后的命令对于顺溜意味着什么,人都说,士兵是为了荣誉而战,可是在命令下达后,顺溜的荣誉将注定被抹杀,历史不会记载他为战争所做的贡献,他只会记载,在某年某月某日,新四军某部出色地完成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