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衣垂下眼睛,神色黯然,姜沉鱼连忙握住他的手,急唤道:“师兄!”
江晚衣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做了回答:“公子顽疾已久,又加之铢累寸积,过度操劳,气滞血瘀,炙火炎心,已无可根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温阳补气、左以扶正……”
“我听不懂……”姜沉鱼喃喃,“师兄,你说的这些词,我都听不懂……”
江晚衣眼中露出悲伤之色,缓缓道:“也就是说,若他能不理会任何外事静心调养,也许还能有五年寿命。”
“那么,如果不能呢?”
“不过一年之期。”
姜沉鱼顿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她袭来,然后,硬生生地将她整个人从头撕裂到脚。
她双眼一翻,向后栽倒,一旁的薛采下意识地伸手去救,结果就是连他也被一起摔倒在地。
江晚衣连忙上前探她鼻息,然后舒了口气,对薛采道:“她只是受惊过度,昏阙了。”
薛采在姜沉鱼身下龇牙道:“快把她给我挪开!看着这么瘦,竟然这么沉,压死我了!”
江晚衣命令侍卫将她送回房间,再折返回姬婴的房间时,就见姬婴靠躺在榻上,虽然面色犹灰,但眼睛却恢复了清澈。
“你为什么不睡一会儿?”
姬婴望着他,轻轻一叹:“你不应该告诉她的。”
江晚衣苦笑:“我知道。”停了一会儿,又道,“但是,当她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叫我师兄时,我就没有办法拒绝她,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对不起……”
姬婴垂眼看向自己的胸口,换了话题:“我真的还有五年可活?”
江晚衣无奈地摊手:“那得要你静心修养……”
“那么就当做有五年吧。”姬婴微微一笑,“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可以做很多事了。”
江晚衣为之气结:“公子!”
姬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我知道。晚衣,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最清楚。我太清楚了,是的,这一切,我都太清楚了……”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江晚衣走过去,将一只瓶子递到他手中:“这是我所能配制出的最好的一种护心丸,可解你病发时一时之痛。但是,这些药都只能治标不治本……听我一言,公子,留得青山在……”
姬婴凝视着那只晶莹剔透的瓶子,眸光明明灭灭:“可是,十丈软红,我这一生,时光太短,而牵挂……却太长……”
是多少年前,在一场春雨中遇见了那眼神清亮的少女,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滴滴下滑,抬眸展颜一笑,人比花娇艳;
是多少年前,在母亲床头殷殷守护,看她气息微弱生命流逝,悲不能言,而她临终前,告诉他的那番话,仿若尖刀割断筋骨,仿若血肉重新揉筑,一瞬间,天崩地裂,万劫不复;
是多少年前,跪在灵位前,沙漏流淌,夜月消隐,终于做出任性的决定,什么都不再顾虑,什么都可以放弃,也要去找某人,从此远离天涯,再不归来;
是多少年前,推门的一瞬,被熊熊火光映伤了眼,火光中,年迈的父亲走出人群,对着他,扑地跪拜;
是多少年前,一盏孤灯照着暗室,照着那人眉目癫狂,冲他嘶喊——欠我的,欠我的,你一生一世都亏欠我的!
是多少年前,一场大雪覆尽万物,沧海桑田,从此再无所谓天堂人间;
又是多少年前,在雪中看见一株梨花,隐隐约约,隔若浮生,却最终,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近前?
十丈软红。
他这一生,得到太多,失去太多,亏欠的,也太多太多。
“晚衣,帮帮我。”姬婴如此道,“给我五年吧。我不贪心,五年,就够了……”
江晚衣的眼睛,一下子就沉痛了起来。
图璧四年六月廿九,程王铭弓于寿宴日,传旨禅帝位于公主颐殊,燕王彰华联宜王赫奕同登帝台,为伊加冕,风光一时无双。越日,璧使起航归返。
四国自此进入新篇章。
“虞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启程了。”李庆走至姜沉鱼门前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