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桡阳端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看着电脑屏幕。
办公室的门被敲开,刘东兴冲冲地进来。手上捧着一摞文件夹。被满屋子的烟雾呛着了。一边关门,一边坐过来,“干嘛呢这是?”他咳了几声,起身去打换风开关。“你这屋是不是应该把空气净化一下?”重新坐到办公桌前,他研究着许桡阳的脸色。“怎么了?昨天又没睡好?”他嬉皮笑脸地:“一晚上弄几回啊!?”
“说正事。”许桡阳侧过身,把手中的烟头揉灭在烟盅里。
刘东缩脖子一乐,“好消息,你绝对想不到的好消息。”他兴高采烈地把手里的文件夹展开放到许桡阳面前,“这是关于0665地块刚收到的文件。区政aa府真的打算在这块地兴建一个绿色环保的住宅项目,作为北京首个试点工程。除了结合环保的概念外,也会引进家庭智能化。和你当初估计的没错,真的是采取合作开发的方式。”他抬头看许桡阳。“你绝对想不到,这个项目的招标方式是邀标。四家开发商被邀请。天达,大成,伟通。”他顿了一下,随即加重了语气。“还有我们华泰。”
“还有我们?”许桡阳精神被集中了。他立即坐直了身子,伸手翻了翻文件。他抬头去看刘东,不解地问:“怎么,我们华泰会在被邀标的范围呢?大成,天达,伟通,这三家都是北京地产行业的龙头。即使其中最弱的伟通都不止高过我们华泰多少。不说伟通,就金鼎,茂风,长宏那三家资历都比华泰长,何况,这两年,每家都没闲着,谁家拿出的东西都不差,怎么,他们没有被提及,反倒我们上了台面,和这三家同时被摆到了桌上,这不太奇怪了么?”
刘东靠到了椅背上,一笑:“这几年我们华泰的风头也出的不少。说不准,党和人民都觉得你后生可畏,孺子可教,给你个争相上游的机会呢!”许桡阳摇摇头,深思地,“这里不是训练基地。作为北京首个试点工程,谁也不敢在这里疏忽大意。我们要的是钱,政aa府要的是脸。合作对象,就一定不能含糊。”他重新去翻那些文件。“我还真不明白,怎么会有华泰的事呢?”
刘东看着他,“和政部门合作,这不是一个有多赚钱的项目。但是,它可以树立我们华泰的形象。真的项目出来了,政aa府那边会不遗余力地宣传,到时候,想要华泰不被人知道都难。怎么样?有信心么?”“所以,”许桡阳合上了文件,来了精神,“这个项目,我们削尖了脑袋也要伸进去。”
刘东犹豫了一下。“可是,0947那块地,年底就会竞拍,你又势在必得。如果两块地同时拿,我们不用说财力,就是精力都不行。”许桡阳靠到了椅背上,沉吟了一下。“融资这方面,我来想办法。”他再去看刘东。“新月轩还有多少套?”刘东略一思考,“大概四十套,碧华阁那边还有十几套,基本上都是顶楼,位置不好的。”
“计算一下,再打个折扣,不管用什么办法,把这些尾房尽快全部清出去。”许桡阳想了想,又说。“周末给我约杨航。”他再去看刘东,“你也到场,他喜欢的节目我们就破回例给他上全套。”他冲刘东笑了一下,“后半场,恐怕我赔不了,还得你上。”
刘东把东西收好,“你就可我糟蹋吧!我这天还上火,还想吃点素呢!”许桡阳笑着撩他一眼,“你丫别得了便宜卖乖,你问问华严做梦都想求我给他这个机会呢!他那肠子估计都淋不出油了。”
刘东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他真想啊?就不怕他老婆把他家老二剁下来?”许桡阳笑哼了一声,“你别老拿华严这个逗他。”刘东转过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华严怕老婆,整个华泰都知道,但是,你也好不到哪去?现在已经满脸都写着惧内两个字呢!”许桡阳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脸,随即冲他的背影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少胡说。”
下午的时候,许桡阳和银行那边的人去打了场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看着顺路,就直接将车开回了趟大院。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难得,许经天也早早回来了。
三个老人家坐在餐桌上准备吃饭。看见许桡阳回来了,小保姆赶紧摆碗筷。魏敏立即欢欢喜喜地起身过来,“儿子,你怎么回来了?该打个电话,我做几样你喜欢的菜。”她满脸宠爱地端详他,随即,她睁大了眼睛,“哎呦,儿子,你怎么瘦了?憔悴了?怎么?”她用母亲的那份警觉审视着他,“你和宁可儿吵架了?生气了?”
许桡阳看了母亲一眼,很奇怪,金阳那一晚的事竟然隔了这么久都没有传回到家里,他对邵佳佳这一次这么沉得住气很是愕然。“没有,这段时间公司的事太多。”他含糊了一句,去洗了个手,从卫生间里出来,他坐到餐桌旁。
坐在餐桌那边的许老爷子哼了一声,拿眼翻了翻他,粗声粗气地说:“今天,许少爷怎么屈尊回来了?”许桡阳抬起眼皮看了许老爷子一眼,一笑,“我想我爷爷了,回来看看。”他伸手接过小保姆递过来的米饭。
许老爷子又哼了一声,把目光收回去,继续沉着脸吃饭,“还知道开玩笑,说明还没问题,你的抵抗力比我想象的要好。”这是什么意思?许桡阳悄悄地看了看许老爷子。他没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来。
许老爷子继续说:“光瘦点,憔悴点,还好,别回头命都丢了。”这句话就太不对味了。不仅许桡阳听出不对味了,连许经天和魏敏都听出异样了。“怎么了?爸”许经天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研究着老爷子的表情,不解地问。“你似乎话里有话?”
魏敏不安地看了一眼老爷子,心里有点不痛快。不知道,这老爷子怎么回事?是不是上辈子和桡阳是仇家,儿子回来吃顿饭,你有什么话好歹等吃完饭再说。无数个经验告诉她,这顿饭可能又没那么安生了。
许老爷子没回答许经天的话,继续吃饭。他不说话,许桡阳也没说。餐桌上有某种他熟悉的气流在流动。他身上的神经越绷越紧,多年的交手经验,他闻到了老爷子身上的气味。看样子,他知道了!不管他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他知道了。但是,同时,许桡阳也奇怪,看父亲和母亲的表情,显然他们都不知道,那么也就是说,这一次,沉住气的不是邵佳佳,反倒是老爷子。
许老爷子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撂了饭碗。他没有立即离开位置,喝了口茶,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睛黑沉沉地对着许桡阳看过来。许桡阳不动声色地吃饭,他吃的有条不紊,一边吃,一边平静地说:“有什么话要说的,等我先把饭吃完。”
许经天和魏敏两个人分别看了看老爷子和许桡阳,看那架势,就知道两人又有问题了。这一餐饭,吃的仓促而紧张。终于,等着小保姆把餐桌上的东西收走,许桡阳把身子转给了老爷子,他目光闪亮,面带笑容地说:“看样子,你知道了。没想到,你这次这么沉得住气,定力让我刮目相看。”
“你也是,”许老爷子的利目从眉毛下古古怪怪地盯着他,“你的容忍力也让我刮目相看。我想象不出,出了这种事,你竟然还能坚持和在她在一起,我真的有点低估这个宁可儿了,这个女孩真的有点手段。”
许经天忍不住了,他皱着眉头看了看那爷俩,“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么?又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许老爷子拄着拐杖从餐桌旁站起身,慢悠悠地往沙发上走,一边走一边朗声说:“让你的宝贝儿子告诉你们吧!因为我说不出口。”
“儿子,”魏敏紧张了,“发生了什么事?”
许桡阳也起身跟了过来。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他面对着老爷子,嘴里却在对魏敏说:“妈,我让你失望了,可儿喝醉了,被谭东城拉到金阳开了房。”
魏敏呆了呆,眼睛跟着瞪圆了。她腾地从椅子上起身,神色俱变地跟着坐到沙发上,“儿子,”她惊惧地瞪着许桡阳,上下把他看了个遍,“那你还不和她分开?你不会告诉我,你还和她在一起吧!”
“妈,”许桡阳把目光转给她了。“我努力过,尝试过。但是,我真的做不到。这件事是谭东城的问题,不关可儿的事,我选择原谅她。”
许经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处变不惊地跟着坐了过来。他的脸色没有魏敏那份变化,他只是狐疑地盯着许桡阳,“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被你翻过去了?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在想,是你不介意,还是你已经中了她的毒了?”
许桡阳迎视着他,笑了笑。他坦白地说:“我说我不介意是假的,也许爸你说的对,我可能中她的毒中的太深了,以至于,我根本做不到可以和她分手。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的是,我不怀疑她对我的感情。”
许经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他才冷静,严肃地说:“喝多了?是否她真的可以醉到一无所知?或者,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但是,有没有可能,她同时喜欢你们两个?甚至,她也分不清到底喜欢你们谁多一些。谭东城不是普通人,不论从长相还是从能力,他都不比你差。当初,她跟着你,也没有放弃在逸翠园的那份工作,那是一份什么工作,可以体现她的人生价值么?真的就那么让她割舍不下?我想,她这个年龄,有时候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爱情。我不是说她不好,也许,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的感情方向。有这么一个女孩在身边,你觉得安全么?我看你分分秒秒都会被吃死。”
魏敏坐不住了,许经天的话听得她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儿子,”她抓住许桡阳,又焦急又混乱又惶恐地说:“天底下的女孩那么多,你又何必非在这个宁可儿身上打转转?本来我们对她就有保留,这下又出了这个事,将来闹得人尽皆知,你让我们怎么见人啊!”
许桡阳忽然觉得心口发闷了,不能不说,许经天的话犹如给了他一棒子,将他原本清晰的思路又打回原形了。会不会她对谭东城也有份感情?否则,当初,她怎么就执意要在逸翠园上班?她真的可以醉到人事不知,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心口有根弦被狠狠地扯了一下。
许老爷子察言观色,在旁边哼了一句:“0947那块地年底上市,大家都盯着呢!和佳佳这门婚事一吹,你想让你邵叔帮忙,门都没有,你很快就会知道,任性的代价是什么?”
看见许桡阳没说话,许经天接过了话继续往下说:“按道理,感情这件事我们本不该管,喜欢什么人是你的自由。容忍,有胸怀也不是一件坏事,但是,你一定要分清什么事。做任何事,都不能一意孤行。这个社会是现实的,中国有中国的传统和风序良俗,太过格,太离经叛道的事,任你再怎么放得开,也不能让什么人都接受,你总要考虑到周围人的看法。男人和女人不同,做男人,你要时刻明白什么是第一位的。说句不该说的话,有些女人可以用来喜欢,但是不能用来娶的,什么人该爱,什么人该娶,这一点,你大哥就远远比你醒目。”
许桡阳彻底头昏了,心口透不过气了。他不论从哪个角度上,都必须承认,父亲说的有道理。中国有中国的传统,有中国的风序良俗。太离经叛道的事,任你在怎么放得开,也不能让什么人都接受。
本来,许桡阳对可儿能够走入他的家庭还充满着希望,但是,一下子,她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又退回了十万八千里,打回了原形,甚至还不如原来,他就不能不沮丧。而沮丧的同时,他心里也掠过了那个疑虑,会不会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会不会她真的同时喜欢他们两个?她那晚真的是醉到人事不知?
许经天这一席话没有影响许桡阳是不可能的,使他充满了矛盾和不安,还有更深的疑虑。他总会在和可儿一番浓情蜜意后,情不自禁地窜上一个念头,是不是她真的同时喜欢他和谭东城两个?是不是她真的分不清自己感情的方向?这个念头像梦魇鬼壑一样在他心里挖了坑被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