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湿漉漉的,将她的衣服也浸湿了一大片,水珠延着乌纳斯柔顺的黑色发丝缓缓滴着,与他沙哑的嗓音一同沉沉落在米可心里。
“为什么不立刻来找我?”
尽管很想陈述一个正经的理由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结果话到嘴边还是变了味道。
“我游泳的最高纪录是十米,不等我游到你们船下面就会沉到尼罗河底喂鳄鱼,我又不是活腻了。”想了想,觉得太过破坏这种感人气氛似乎不太好,米可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有打算买完东西就去港口接你,真的,我发誓。”
乌纳斯放开双手,脸上那份重逢的激动已荡然无存:“有没有回去向纳芙德拉女官长报道?尼塞姆那边也在等你的消息,私下问过我很多次了。”
转过身,侍卫长大人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实在太让人想念了!通常他向她表达爱意她会觉得很不好意思,还是这副正经面孔习惯一点……
从冥想中猛然回过神,怎么会这样?比起表白爱意,板着脸的乌纳斯反而令她感觉更加自在?难道……她的属性真是传说中的抖M?
乌纳斯轻笑,还是老样子,莫名其妙地就切换成了自我模式,完全无视旁人的存在,一个人站在那里脸上不断变换着一惊一乍的丰富表情,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一看那反应就知道她回德贝后没有向任何人报过道,除了被她信任的库马瑞医师。
“布巴斯提斯的芭斯特大祭司向曼菲士寄来了誓言效忠的信函,还联合行政官驱逐了塞贝特率领的驻军,爱西丝女王为了这件事恼火不已,你不回王宫的判断是正确的。”
米可抿了抿嘴,接受了乌纳斯的称赞,她绝对不会告诉他,她不想回王宫也不想去卡纳克的原因只是因为那里的生活太无聊了,而没有知会纳芙德拉女官长和尼塞姆大祭司……完全是由于她忘记了需要向上司报告行踪的事。
提到布巴斯提斯,芭斯特庆典上发生的一切又浮上了脑海,米可低下头,双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恨不得有个次元洞突然出现可以让她钻进去。
气氛瞬间尴尬,发生那种事后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乌纳斯的眼睛,神啊,派个天使下凡救救她吧……
“米可--”
不顾走路还摇摇晃晃的虚弱身体,用泣不成声的悲伤哭啼突破了曼菲士的阻拦,凯罗尔从港口直冲了过来,成为米可脱离尴尬气氛的契机,仰起脸,循声望向凯罗尔的双目也和她的金色头发一样闪闪发亮。
凯罗尔,我的小天使!
“我好想你!”张开双臂用力抱住米可,凯罗尔把头靠在她的肩膀,激动地流下欣喜的眼泪,“我每天做梦都梦见你被伊兹密王子杀掉,好可怕!最近我都不敢面对乌纳斯了!佩比他们告诉我乌纳斯为了你闯入芭斯特神庙,执行了那个想起来都让人脸红的交合仪式,说他把你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交待。幸好,幸好你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身体一僵,看着抱住她喜极而涕的凯罗尔,又瞄了一眼杵在她旁边的高大威猛的阴沉着脸的曼菲士王,默默地狠狠地在心里迸出一句,你这个披着天使外衣的小恶魔!
“那个,凯罗尔小姐,听说你服下了毒花?嗯,还是早点回王宫吧,你需要休息。”
“不要……米可,我再也不要离开你,再也不会让你遭遇到危险的事……”
希望我安全就赶快离得我远一点啊……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曼菲士王,他的脸越来越黑了,佩比、基安、塔阿那些家伙一脸看好戏的兴奋表情简直令她心碎,所谓的好朋友,所谓的生死之交,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天边的浮云!至于乌纳斯,他只顾着挨个敲打下属的额头提醒他们收敛,一点儿也没有来解救她的意思。这算是在对她之前破坏温馨气氛的报复吗?
“我将底格里斯河引入了阿舒尔城,看着它被洪水淹没,还有许许多多的比泰多人就在我的眼前陷入了流沙,米可,我……我杀了人,我成了杀人犯……”
不知什么时候,趴在米可肩膀上的凯罗尔开始伤心抽泣,她压抑得太久了,每个夜晚都辗转反侧,沉重的负罪感始终折磨着她,令她无法安睡,然而,她却无法对人倾述,曼菲士只会自豪地笑着一味称赞她不愧是埃及未来的王妃,士兵们也是,什么战术漂亮什么神之女创造了奇迹……根本没人明白,她心里那些古代人所不能理解的痛苦。
所有的声音都在凯罗尔的咽呜中安静了下来,曼菲士心疼地凝视着在阿蒙神面前发誓守护的至爱,他忘记了自己喜欢的那个女人来自另一个世界,是一名曾经为了救下盗墓贼的性命勇敢地挺身与他理论,要求他以慈爱治世的善良女子,如今,为了埃及她犯下最不为她自己所原谅的杀戮罪行,但是,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他却没有及时察觉爱人的痛苦,当她被梦魇惊醒苍白着脸干呕连连的时候,他该死地全当作了她身体不适。
曼菲士正欲上前搂住凯罗尔抖瑟不止的双肩,想要给予她安慰,乌纳斯忽然移步至他跟前阻止了他:“王,交给米可吧,她一定能够安抚好凯罗尔殿下的情绪。”
“混蛋!难道我的怀抱不能安慰她吗?那个女人的存在比我还重要?”
米可几乎可以看见曼菲士头顶冒出的渺渺青烟,对于乌纳斯的说法他感到愤怒和不服气。极其无奈地双手一摊,她又不玩百合吃什么干醋嘛,所以才说这位埃及王是一头一点就着的喷火哥斯拉,要一辈子服侍那种暴躁霸道的主子乌纳斯队长也真是辛苦呢。
望向米可,她苦恼地挠着头发,似乎正在头疼如何应付这位爱哭鼻子的未来王妃:“在凯罗尔殿下心里,没有人比您更加重要,她因此毫不犹豫地吃下毒花,宁愿舍弃性命也要为您以及您统治下的埃及守住神女的清白,只是……她们之间有着共同的我们无法触及的世界,请您相信米可。”
看着曼菲士躁动的情绪被乌纳斯的劝谏慢慢平息,米可的心在滴答流血。
不要这么信任她啊……神勇无敌的曼菲士王啊,请您霸气地把您的未来老婆拖走吧……乌纳斯队长,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究竟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不就是没有对你从河中央游上岸表现出感动吗?至于让你记恨到这个程度?
清了清嗓子,在众多凶狠眼神的咄咄逼视下,米可只得硬着头皮开始劝说:“我早就警告过你,凯罗尔小姐。曼菲士王是一国的统治者,你要当他的正室妻子就避免不了面对血腥的军事和肮脏的政治,还是,你只希望做一个一辈子生活在他的宠爱和保护下的普通侧妃?”
“不要,我不要曼菲士娶别人!”离开米可的肩膀,凯罗尔仰起脸,梨花带雨的俏容格外惹人怜爱,“可是……可是我也不想做一个杀人犯……我不想要战争,我只想和曼菲士和平地生活……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米可,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的脑子还没有强悍到能想出兵不血刃征服列强一诸国统的地步,在这个道德观本就与我们不同的古代世界,一个国家成为霸主就要做好随时接受别人挑战的准备,失败意味着被征服和奴役,不管是王还是他的子民都得卑躬屈膝地活着,没有尊严可言……我说了,你即将踏上的是真正的战场,不是单纯的私人纠纷打架现场,就是你那个民主自由的美坚利合众国也为会了赢得抗击法西斯的战争朝广岛和长崎投下两枚原子弹,你们也没称保罗?蒂贝茨和查尔斯?斯文尼是杀人犯,还膜拜他们为英雄吧?和平啊……有时很无奈地需要战争去维系呢。”
凯罗尔停止了哭泣,围在四周的埃及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果然如同预料中一样,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我无意评价你这种即使在未来也极富争议的行为到底是对是错,那是哲学、社会学、人文学、历史学等等领域的专家也探讨不出结果的难题,不过,我想让你看看我的眼睛看到的东西。”
双手搭上凯罗尔的肩膀,扳她转过身去,她看见潮水般的人群蜂拥而上奔向港口,在归国的队伍中翘首寻找自己的亲人,紧紧抱住丈夫亲吻他嘴唇的妻子,抚摸着儿子的脸不由得老泪纵横的父母,雀跃不已地一蹦一跳扑进了父亲怀里的孩童,他们尽情地享受着重逢的喜悦,无一例外地感谢诸神的护佑,同时也赞颂尼罗河女儿神奇的智慧。
“你的确毁了阿舒尔城,导致许多人丧失了性命,给了亚述一个沉重的打击,不过相对的,如果没有那场洪水,如今举国悲丧的就会是埃及,失去丈夫、儿子、父亲的妇孺,以及法老落入敌人手中的帝国都将成为暴风雨中飘摇的小破船,无助地等待亚述或者比泰多那几波强力大浪把它给卷沉,所以你看,被你拯救的人们都在赞颂你的名字,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你很了不起。”
眼前被米可形容得振奋人心的场景令凯罗尔的泪水再次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眶,她的声音就像春日里的和煦暖阳,一点一点地为自己逐渐阴暗的世界重新注入亮光。
背着手,米可慢慢地往后退,不着痕迹地离开了凯罗尔身边:“坚强一点,我知道这很难,不过,凯罗尔小姐,现在你必须笑一个,别让前来热情迎接的人民看见你哭丧着脸,你的情绪可是会感染到他们的。”
闭上双眼,凯罗尔听取了米可的建议极力压下在内心翻涌的负面情感,再次睁开,她调节好了心情,艰难地扯出一个饱含苦涩的微笑:“米可,谢谢你,我也遵守了与你的约定,把乌纳斯从亚述的战场上平安无事地带了回来,我没有辜负你用性命制造的逃跑机会。”
乌纳斯的目光投向了米可,她“哈哈”干笑了两声,扔下一句“快去接受人民祝福我们回头王宫见”后,掉头一阵小跑,迅速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