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郭妈妈笑眯眯的,“您这样貌,适合穿的颜色很多。眼下我最想瞧的,是您新婚时的穿戴。为此,便把您的嫁衣找出来,照着样子做了一套衫裙,没加衣服上当时那些绣活,但是样式是照做的——我瞧着那样式特别好。就盼着您能赏脸,不嫌弃,得空就穿一穿。”
“既然是你做的新衣服,便不会有不会穿的事儿。”蒋徽笑道,“放心吧。只要你想看,我隔三差五地就穿给你看。”
郭妈妈笑得心满意足,当即又捧起了衣衫,“我这就去熨烫,晚点儿就能上身了,到时候您试试合不合身。”
蒋徽莞尔,随即摇头一笑。
其实那些成婚的章程有什么可取之处?真是天下皆知的良缘的话,步骤是怎样的繁琐或从简,都是理所应当——局中人心愿得偿,排场再大再小,都是应当的。
估摸着时间,蒋徽去了厨房,是想看看他的做法。
红烧骨酥鱼是很耗时间的菜:鲜鲫鱼收拾好之后,用盐、料酒腌两刻钟;之后将鱼肉炸酥,呈金黄色;随后炒一下葱段、辣椒,把鱼放进去,加汤和调料,用小火烧到收汁;约莫半个时辰后,翻一下鱼,加汤继续烧至收汁。
鱼还未出锅,已经香气四溢。帮忙烧火的友安深深吸气,“太香了。”
的确是,太香了。
这道主菜上桌后,蒋徽举筷品尝:骨刺酥烂,香中微辣,入口之后,又有些微的甜。
“这也做得太地道了。”她满足地叹息着,“太好吃了。”
“早就想给你做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机会。”董飞卿一面漫不经心地说话,一面给彼此盛汤。
蒋徽牵了牵唇,并不当真。
兴致极好地吃过一餐饭之后,付氏和蒋老太太先后而至。
面对灾难的时候,女人从来都比男人更不肯服输,但是情形各异,有的是更坚韧更让人钦佩,有的则是卑躬屈膝更让人低看。
蒋徽先见到的是付氏。
付氏看到她,起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知道哭,哭得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之后便是哀哀痛哭,求她原谅,求她放过谭家,又委婉地点明便是不放过,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了。
那些话说的,让蒋徽心里不大舒坦,便问道:“我是为了你们谭家的官途、家底才与谭庭芝结交的么?结交数年,不论是以我的名义,还是以叶先生的名义,我都没讨过谭家一丝便宜。”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付氏哀哀地抹着眼泪,“我只是恨自己教导儿女无方……真没别的心思……眼下,我其实只想求你一句准话,我们离开官场、回到原籍之后,你是否会不再计较这些是非?”
蒋徽想了想,道:“你们无所举动,我便无所举动。但是,你们但凡再一次率先发难,那我就会觉得,你们一家几口的命,真不需留着了。”
付氏想一想,明白了她的意思,颔首道:“我明白了,明白了。”随即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步履沉重地离去。
之后,蒋老太太到来。
蒋徽在厅堂落座,看着蒋老太太步入厅堂,离她越来越近。
这妇人的嘴脸,在蒋家人里,她是记得最清楚的。两年多的岁月过去,老太太面容并无多大变化,有变化的是气韵,她看到的,是眉宇之间贪婪、刻薄、市侩之色更重。
郭妈妈站在蒋徽身侧,望着老太太,神色愤懑,眼神越来越冷。
当年就是这个人,把蒋徽发落到庄子上。蒋徽房里的人,只允她一个跟去。
她记得,蒋徽初时听闻祖母的决定,仰着小脸儿,天真而懵懂地问她:“庄子上是不是很好玩儿?不然祖母也不会特地让我去吧?”
她听了,满腹心酸,当即去了蒋国槐房里,求他给蒋徽求求情,因为这一个决定,可能会毁了冰雪聪明的蒋徽的一生。
蒋国槐却是冷淡地看了看她,说你想什么呢,只是让你陪徽姐儿去庄子上散散心,没见她一直寡言少语的,性子越来越不讨喜么?你要是不愿意去,无妨,我换个小厮陪着她就是了。
当时在她听来,那简直不是人话。几岁的一个孩子,小厮怎么知道如何照顾?但是面上不敢流露分毫,连连认错赔罪,说是自己糊涂、多事,这就去给小姐收拾行李。
到了庄子上,没过一两日,那些人便知晓了蒋徽是被老太太发落过去的,脸色就都不好看了。
没过多久,到了该发月例的日子,蒋家长房一名管事过来了,给庄子上当差的人发了,却没蒋徽和她的份儿。
她询问原由,那名管事说我怎么知道,回去之后,帮你们问问。
等了几日没下文,她便回了蒋家一趟,求见老太太,却被粗使的婆子拦在门外,说老太太嫌你晦气,不想见你。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路抹着眼泪回到庄子上。
再往后,处境越来越差:一日,她带着蒋徽到附近看景致散心,带去的值钱的衣物首饰被庄子上那些人瓜分一空。
庄子上的管事是杨明夫妻二人,她前去理论,夫妻两个就不阴不阳地笑,说都出了这种事了,你赶紧回去告状,帮小姐讨还公道吧。
她气得心口作痛,却是无计可施。
蒋徽虽然小,却将一切看在眼里,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当晚,蒋徽乖乖地睡下之后,她找出没被那些人拿走的寻常衣料,给蒋徽裁衣。一面忙碌,一面默默地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