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写假期作业,桌上堆着学校的卷子和自己买的练习题,看见付长风拉开阳台门进来时还有些惊讶,但手中的笔已经收了起来,和以前一样,笑着走到付长风面前,摊开手:&ldo;今天的费用?&rdo;
付长风看了他一眼,心里的那点压抑像是被风给轻轻拂去似的。他笑起来,将手里的糖塞到何云山手上,拉了另外一把椅子坐到书桌边,看到物理卷子的旁边摆着草稿本,在一堆公式和数字字母里,有一段汉字格外显眼。
黑沉沉的眼里泛开一抹波澜,付长风转开目光,从兜里掏出一张叠成了豆腐块形状的试卷,一点点摊开,拿了桌上的笔,在左上角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始做题。
他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看似行云流水,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点遮掩不住的焦躁。何云山把糖收进口袋,坐到付长风旁边,看着他写了两道题,简单的英文字母的收笔处用劲很大,隐隐有要划破纸张的趋势。
何云山了然,在付长风停笔心算的时候抽走了他的试卷,看着上面的折痕,伸手弹了弹,纸张翻动的声音和椅子被拖拉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同时响起。何云山抬起头,和已经站起来的付长风对上眼。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彼此知晓对方所求,明白对方所想,默契度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何云山清楚,要换在平时,有着完美主义精神的付长风是绝不会把试卷折得到处是痕迹的,更不会把abcd写得脱出了答题框,再说一个被老师特批不用写作业的人,根本没必要把学校的试卷带来。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猜出了付长风现在是什么状态。
&ldo;又吵架了?&rdo;何云山拍拍他的肩膀,把人拉到自己旁边坐下,把卷子对折放到一边,手往后一撑,人就这么随意地坐着,&ldo;我没听到。这次怎么样?&rdo;
&ldo;不知道。&rdo;付长风轻轻抿了下唇,呵出一口气,&ldo;我听到她拿刀了。&rdo;
何云山挑挑眉:&ldo;谁出去了?&rdo;
&ldo;另外一个。&rdo;
付长风的口气稀疏平常,像是在说一件多么平常的家常便饭,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自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离了婚,性格就变得有些怪异,极容易歇斯底里,直至付长风初三时,女人和所谓的中学时的初恋同居,这样的性格才有了收敛。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女人的确如她自己所说,过得快乐又肆意,笑容从早挂到晚,只是这样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们同居四个月后,两人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女人不允许自己落于下风,所以在争吵中,她几乎是竭尽所能地扯开了嗓子怒吼,完全忽略也遗忘了楼上在做中考复习的儿子。那晚他们吵得很激烈,几乎所有易碎的东西都成了牺牲品,满地狼藉,满屋哭声。
但那并不是最后一次,那只是一个开端。从那之后,大大小小的各种争吵,他们从付长风初三吵到他如今已然成了高三学生的一员,吵到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听着那些愤怒之下吼出的难听的话,虽然如此,却仍然乐此不疲似的没有停止。
今晚是最严重的一次,女人拿起了厨房里的刀,叫嚣着要死给男人看。这就像是一场可笑而又荒诞的戏剧,台上人自导自演得无比欢乐,台下人却面若冰霜看得满心烦闷。这次受到损害的不再是那些玻璃制品,而变成了屋里的硬件。
沙发被刀划上了无数痕迹,墙壁上满是女人撒泼时泼洒的茶水,高价定制的木柜差点被一刀切成两半。直到男人愤怒之下摔门离去,她都将自己置于一个弱者的位置,摆出脆弱得风一吹就折的姿态,在黑夜里痛哭。
付长风只觉得焦躁。
女人在楼下吵了多久,他就在楼上枯坐了多久。他想立刻逃到何云山那边去,却又想着再忍忍,再忍忍,实际上,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焦躁被何云山发现。
可他们实在太过于了解对方,甚至于胜过了解自己。他在那样的状态下来到何云山家,无疑是把最不稳定的自己展现在何云山面前,只消一眼,他就能看穿他。
&ldo;收了你的糖,今天晚上我就不做题了。&rdo;何云山笑着把头搁在他的肩窝上,带着湿热的气息轻轻扫过裸露在歪的脖颈。付长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在那一刻表现出有什么不对来。
何云山对他很好,好到班上的很多小情侣都自愧不如,但也只是发小对他的照顾心理,这样的好里,不掺杂任何他想象或者想得到的东西。付长风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他才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产生莫须有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