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一轮冰蟾皎洁明亮,墙上和屋顶一片雪白映满了月色,这是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迅速且猛烈,扬扬洒洒,满了江河,厚了道路。这样的白色在漫长冬日里,又鲜艳得晃人眼。此刻,夜已深,一切归于平静,偶然有下值的太监踩了一脚雪色进屋,却也舍不得抖落,折回门外,跺上两脚再进来。
屋里点着灯,那个抖雪的太监小喜子轻声唤着,“公公,公公。”眼睛向四下寻找着,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终于落到窗前一个灰色貂鼠披风的身上,伟岸挺拔。就这样迎风站立着。
“这雪片落在地上你挤我,我挤你,抱成了一团,扩散开来,又变得如此紧密。要我说,这人心啊都比不上这轻薄的雪。”他不回头,雪色映着烛光,将人的影子拉得狭长。低沉如埙的声调中带了几分尖利,那是太监独有的音色。
“夜深了,窗前寒气重,公公注意身体。”小喜子反手关上门,吹熄了手中的灯笼,小心地放到角落,倒了一杯茶递到那人手中,手上立刻覆盖了外面的冷气,带着关切的眼神,垂首看着一动不动地身影。
“小喜子,有什么事?”他半眯着眼睛看看这个孩子,将对着小喜子的那扇窗户关了。
“回公公,今天,他又送东西来了,玉如意,画卷,全都是奇珍异宝,公公,见吗?”小喜子的眼睛或许是因为暖和,变得机灵起来。
“这是第三回了吧?东西收下,人就不见了。不过,你去给他递个话,就说皇上过几日请满朝官员听戏,曲名汉宫秋。他是外邦人,你要跟他讲清楚,这曲子说的是和亲公主的故事。”他将茶杯交到小喜子手上,紧紧身上的披风,关了窗,走到炭火前坐下。
小喜子跟着走近,乖巧地看着他,“奴才不懂,公公是要请他听曲子吗?”
“你小子,别太聪明了!”他双眼瞪着小喜子,却没有一丝要发怒的迹象,红红的炭火照着他的脸,背有些随意的弯着,双臂懒散的下垂,他保持着松弛的态势。
“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仇士良那边他已经走不通了,现在想换个队伍做事。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知道用什么办法达到目的。”他制止小喜子加炭,只拿个棍子在炭盆里搅动两下,星星点点的火光飘散。他何尝不知道金祐靖是个两面派,不过,只要是仇士良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
前段日子,如果不是这个金祐靖赶走了茉莉餐厅的那些流氓,仇仁豪就要背上一个通敌的罪名,仇士良也逃不过。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把柄不算什么,仇士良的根基太深了,没有确凿的东西撼动不了他。况且,倒了一个仇士良,还有一个李德裕,他还是对付不了。
他跟了皇上这么长的日子,一时参不透他的想法,慢慢也明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后也罢,坐山观虎斗也罢,总之两个字,制衡。而他就要做黄雀背后的黄雀。
“他只能窝在京城,什么也干不了。那两下花拳绣腿,不说江湖侠客,就连大内高手都比不过。不就是想认那个义妹吗?人家都不愿意。”小喜子一脸的鄙薄,虽然他暗地里也受了金祐靖的好处,毕竟,自己是踏踏实实做事才得到公公赏识的,那个废物做了什么?
“鱼有鱼道,虾有虾道。我们只懂这宫里的道,宫外的道我们不懂,千万别去冒这个险。”他板着严肃的面孔,警告这个毛还没长全的孩子。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允许这孩子单纯,却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小喜子知错了。公公,息怒。”小喜子身子一抖,这个警示的眼神让他敬畏。平是,公公陪笑脸的时候,他替公公委屈不平。公公在这宫里是多么得宠的人啊,有的妃子都及不上他。可是,他的阅历太浅,有的事情不能信口开河。
“那边有什么新动向吗?”他低头,浓密的眉毛纠结着,又似乎在沉思。
“公公高明,找赵真人编排出一个黑衣天子来,裹头僧事件吓得仇中尉不敢动弹。正好赶上这绑架的事,将李德裕绕进去,又把谢家也拉进来,”小喜子见公公脸色稍微转好,赶快拍一个响亮的马屁。
这一招实再是让他差点高呼万岁。李谢两家苦苦寻找的黑衣天子,本是公公让赵真人撒的谎,是个不存在的人物。可客栈里,“帝释”两个字已经让他们确信无疑。而送给回鹘的两万斛粮食,有三分之一是谢家捐的钱。这也是为什么皇上要把茶运交给谢家的,应该是一种补偿。
“哼,李德裕可不笨,他恐怕快要成事了。”他冷哼一声,有些不甘心。李德裕虽然按计划受伤了,可是,却把自己的女儿偷偷送了城去,这说明那个老匹夫的在动摇。开始他也这样认为,可是,得到消息说那一行人在洛阳出现。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们是去洛阳联合翁谨才是真。我说他快要成事了,是因为皇上钦点的曲子一开锣,翁谨那个老狐狸就会闻风而动了。你以为他真的糊涂,由着自己的儿子乱抓人?这不过是幌子。顾元朗是什么人,那可是连老太皇太后都敬重的人!在江湖上那可真是一呼百应。
翁谨这个理由实再是妙得很。可是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要发兵,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早晚就关系到战争的成败了。
只是这个功我得给李德裕。小喜子,你记住,人不可能什么都占全了,总要留点余地给别人。”他仰仰头,刚转动发酸的脖子,立刻有一双手适度地按在肩上。他不抬头,满意地笑笑。“你啊,简单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小喜子一生唯公公马首是瞻!”他扑通跪在地上,看到公公上扬的手指,得意地爬起来继续按摩。
此时的公公很有些成就感,他很享受这种操纵一切,却不为别人所知的神秘。也愿意拿出来跟他一手培植的人分享。
一个人孤独压抑太久,确切地说是曲高和寡,那么更需要一个听众来肯定自己,当然,前提是这个人不会背叛你,跟你站在同一阵线。
倒是谢家,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来,真的是倾囊而出,为国尽力,还是另有所图?疯了一个老太太,死了一个儿子,谢家就败落了吗。这让他有种挫败感,他将对方视为敌人,自己卯足了劲儿准备发动进攻了,才发现对方早就宣布投降。偏偏皇上又给了败军之将好处--茶运。
“公公,为什么皇上派谢家去救被绑架的两个女子?”小喜子揉搓的力度适中,正蹲着给公公捶腿。
“这是秘密!”公公的思考被打断,他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不可见的笑。适当的卖个小关子,有时候也挺有趣。“把洛阳的人撤回来,那边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前几日,我听老太皇太后跟前的丫头说,有一天,老太皇太后神神秘秘地,跟皇上说什么玉蝶夫人,什么商学院,什么财宝之类的。那个丫头见我是公公跟前的人,就多跟我聊了两句,她还说天下不都是皇上的吗?皇上都这么有钱了,怎么一听到财宝两个字眼睛还放光呢?”小喜子嘴巴紧紧贴在他的边身前,像模像样的学着女子讲话的姿势和腔调,真有八九分像。
“玉蝶夫人!”公公声音都变了,腾地从蹋上蹦起来,动作太过突然,硬将小喜子的下巴撞脱了臼。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