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用布将背篓盖得严严实实,请叶筱锦在店里稍等片刻,他背了一背篓往铺子后面的院子里去。回来时,背着空篓子,带了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过来,“这两个是我儿子,来帮忙给姑娘送布匹。”
两个男孩跟瘦竹竿似的,眼神却很清澈,知道父亲拿回家的肉是眼前年轻这位姑娘给换的,忙向她道谢。叶筱锦让他们将布匹搬到旁边偏僻的巷子,只说自己同行有人来搬便让他们回去了。临走前,掌柜的低声提醒叶筱锦道,“流民越来越多,姑娘注意安全,最近尽量不要再往县城来了。”
叶筱锦心里沉了沉,想起什么,叫住掌柜,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算是回报他的好心提醒。等叶筱锦将东西悉数收进空间,走出巷子时,店铺门已经关了。掌柜的是个聪明人,定是将她的提醒听了进去。兔子急了还咬人,流民们虽大多是普通百姓,但饿了这么久,有些又从外地逃来,一路上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县老爷既不安置又不施粥救济,眼下城门口的流民越来越多,只怕他们会铤而走险。众多流民真要发了狠,那几个守城的士兵哪里又能抵挡得住。流民进城,城里的百姓又岂能安稳。此时,县衙内,萧墨晔端坐首位,下手胖成球的县令大人不停地用袖子摸着脑门子上的汗,“世子,不是下官狠心要把他们拒之城门外,是城内也实在拿不出粮食来救济他们。何况,他们一路逃来,不知道路上吃了什么脏东西,身上有没有染病,这若是惹了病带进城,城里百姓也得遭殃啊,世子,您看这城里城外,手心手背都是肉,下官这也是左右为难,为此愁得夜不能寐,人都瘦了……”萧墨晔瞅着地上那一团肉球,嘴上抽了抽,倒是会找借口。若不是迟迟收不到祖父回信,担心流民暴动,他压根就不会出现在县衙内,这混球倒好,还跟他装上了。如今他出现在这里,主动暴露行迹,若是还没将事情办好,岂不是要呕死自己。“我离开京城时,答应皇上会将一路趣事传信给他,正愁最近没什么新鲜事可写的,眼下知县大人倒是给了本世子灵感了。你说若皇上知晓你隐瞒旱情,与粮商勾结疯涨粮价,又将流民拒之城外,任其饿死会如何嘉奖你的爱民如子?听闻大人即将纳第十八房小妾,不知还来不来得及消受……”“世子笔下留情。”
胖球县令被他的话吓得跪在地上,“下官想办法,下官这就想办法。”
也不知道是刮了什么妖风,把这祖宗给刮来了,他虽上面有知府大人依靠,但眼前这位受帝恩宠的世子,又背靠镇南王府,他得罪不起,在找知府大人援助前,先得稳住他。萧墨晔抿了口茶,“本世子这倒有个法子。”
胖球抹了把汗,一脸谄媚往前挪了挪,“请世子指示。”
“本世子瞧着,这城中富商个个油水足得很,想必家中余粮不少,不如做做好事,拿些出来每日施粥给城外流民,也算是保了自己安宁,真若叫流民闯进城来,只怕他们的头号目标就是你这知县大人和那些富商。”
危机到自身,胖球县令灵活地从地上爬起来,吩咐下面人将城中富商请来县衙。富商们有得罪不起县令被逼着捐粮的,也有花钱免灾的,粮食纷纷送往县衙,不多久城门外便搭起了两个粥棚,官兵挥着长鞭指挥难民排队领粥。“世子,这样可行吗?”
进宝跟在萧墨晔身后,远远看着。萧墨晔垂眸不语,治标不治本,“让人盯着县令,若是敢弃城而逃,以流民身份截杀,留些暗营兄弟在这边,有流民带头闹事,杀。”
他还得去信京城,朝廷救灾举措迟迟不下来,暴动是迟早的。而此时城中,叶筱锦正被一队人马拦着,为首的是上次在回春楼见过的姑娘,姑娘朝她行了个江湖礼,“小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叶筱锦颔首,跟着她往后面的马车走去。车帘掀开,马车里很宽敞,月娘以手撑着头,侧卧在塌上,笑盈盈地看着她,“小公子,可要上来坐会?”
“好。”
话落,叶筱锦便跃上了马车,坐定后笑道,“姐姐只怕早就看出我是女儿身了,莫要再打趣叫我小公子了,我叫叶筱锦,姐姐叫我名字便好。”
“筱锦。”
月娘坐起了身子,靠在马车上,与她对面而视,“细竹坚韧正直,锦绣前程,看来你爹娘很是疼爱你。”
“他们都不在了,听爷爷说,他们视我若珍宝,可惜我不记得了。”
叶筱锦言语有些伤感。“何为不记得了?”
月娘追问。她耸肩,“七岁那年失忆了,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月娘视线转向一旁,许久后,微叹,“不记得有时未尝不是好事。”
叶筱锦见她如此,猜她定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一个女人在这世道将回春楼开得风生水起,迎来送往的其中艰辛不言而喻,她用意识从空间挪出一株栀子花放在背篓里,背篓上遮盖的布巾掀开,芳香扑鼻。“无意中所得,送给姐姐。”
“好香的花。”
月娘摩挲洁白花瓣,鼻子靠近,深深吸了一口,“只是我这红尘中人,怕是配不上这圣白之物。”
忆起往事,她又自卑了。“配得。”
叶筱锦将花往她面前送了送,言语简短,眼神坚定。月娘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想透过她看到心底思念着的人,“那就谢谢筱锦了,往后,你便唤我月姨吧。”
叶筱锦有些讶异,“姐姐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
月娘咯咯笑起来,又恢复一派风情,“你就当美人任性,就这么定了。”
说罢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牌放在她手上,“这玉牌你收好了,往后有需要可去赣北城回春楼找我。”
因着前世的经历,叶筱锦对人的心思很是敏感,从第一次见面,月娘就对她抱有善意,她不认为一个开青楼的女子会是慈善家,想必是与原主有旧,她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既然月娘不说,她便当不知,眉眼弯弯地喊了句,“月姨。”
她不擅长拒绝对她好的人,但是,她可以回报对她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