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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收拾精神自作主宰（第1页）

酒店外，天上的雨似乎停了。

“好呀！”朱寿见有人要和他打赌，心里高兴得很，他用心地打量着李宗侠，笑着说道：“小兄弟，看来你比我更有信心啊，然而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咱们三月初三见！”

奇怪的称呼！但大家都无所谓。模样更像小兄弟的朱寿端起酒碗，举过眉毛，充满了戏剧性，他敬向邻座的李宗侠，咕噜咕噜一大口地喝掉碗里的酒，然后像小孩子一样龇牙咧嘴挤眉弄眼。这酒太辣了！

李宗侠低声且笑道：“小兄弟，你说说看当今皇上为什么要举办武林大会？”

朱寿有意笑道：“皇上怎么想的，别人哪知道呢？你想知道就去问皇上呗。”

李宗侠说道：“不，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喝完剩余的酒，亮了亮空碗。

朱寿笑道：“我猜呀，可能是皇上读腻了大学，读腻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昨日先生教德字，今日先生又教德字，现在的读书人除了一个德字，好像就不认识别的字呢！”

“哈哈哈哈！”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孔夫子至圣先师，他老人家尚且以六艺教导学生，礼仪，音乐，射箭，驾车，读书和数学，就这样教了三千个学生，学成者也只有七十二人而已。一个人只有学到的东西越多，他才能更接近于全面发展。现在喜欢骑射和音乐倒成了荒淫之道？可笑可笑。”

“难道你们不觉得可笑吗？现在的学生进学校读书要拜孔子，我觉得读书人没必要既当婊子又立什么贞洁牌坊，不如见到圣人就向他吐口水，反正他们也不信孔孟之道。”

“古人造出德字来，是因为他们晓得德字的道理，只是现代人不晓得罢了。你们看德字中间从心，这就是说，千头万绪皆是从心上来。五千年中国史，只有两位圣人而已，一个是孔子从心，一个是孟子尽心。此后虽有象山先生说心即理，终究只是粗些。我只是希望我朝也能有个心学上的大儒。”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事实上，己不由心，身又岂能由己？不想，不做，怎么知道对错？只有从心所欲，然后知善恶得失。皇上只想做他心中的皇上，做他心中的事业，而不是别人眼中的皇上，别人眼中的事业。他想办武林大会，那就办武林大会好了。”

书生站起来说道：“此话有理！人生在世何必作一个伪字？何必学什么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儿之流？文何必死谏？武何必死战？人生，不过是解闷而已。”

过了会儿，朱寿便向众人告辞。他带着两个仆人走了，走到门口时转头招手。

“小兄弟，后会有期！”

这时壮汉和书生早已不知去向，对于他们的事情，李宗侠懒得参和，无事一身轻，他不想揽那些无聊且多余的事情。

喝酒，喝酒。李宗侠仍旧是喝酒，三个臭皮匠已经喝趴在了桌子上，酒菜也所剩无几，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次也是。生死离别，是人类最重要的事情，每个人总是要经历的，甚至是学会生死离别。

生死离别，李宗侠经历过，但他最终选择了逃避。为了不再失去家庭，他选择逃离家庭。为了不失去父亲，他远离父亲，他浪迹天涯。他生活在人类的群居中，但他的心却是离人类最遥远，他选择不爱任何人。

他想：只要不爱，就不会失去。

喝完了手中所有的酒，李宗侠起身走到柜台旁，从怀里又取出几块碎银子，然后解下腰间昨晚喝得空空的酒囊放在柜台上，吩咐店家装满。他摇了摇头，慢慢地看，感觉眼前的事物离他特别地近也特别地遥远。

李宗侠想：我不知道这世界上为什么要存在人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世界，一切存在都不存在的存在是怎样的呢？世界如此不可捉摸，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七年前，我的母亲在我十岁时，她永远地不再回来了，我的心也死掉了一半，她同时带走了我对人世间的爱。从此我对任何人都好像只是在逢场作戏，我的心冷掉了。

问苍茫大地，人是什么？

李宗侠骑着马慢悠悠地走，走进一片小树林，头顶上有两朵乌云在跟着他走，慢悠悠地走。他想：乌云，你也想不明白吗？

“来，喝酒！”李宗侠举起酒囊邀请天上的云朵们，又对着路过的一棵棵树说道。

“不要胡思乱想！游子，回家吧！”

他看见一个樵夫走来，边走边唱自己的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逍遥于天地之间兮，我心意自得。”

李宗侠赶紧将马绕开走，说道：“没有问题打扰的人生，这饱满且直接的人生，我不羡慕！不过是僵尸的乐观，他们无法面对世界的生生变化。”

这时李宗侠的肉体世界，他的眼耳鼻舌身世界，他的心灵世界，就是他的一切世界都充满了酒的精神。他感觉自己悬浮在可望不可即的时间囚笼里，于是乎他大恐惧，和他的大先生一样。他的恐惧是：他失去了世界，但他暂时仍然要在这世界上住！

李宗侠想：痛苦，对于我来说，是真的痛苦，就像我只能知道我能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什么呢！我知道什么呢！

李宗侠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过去生活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生活在哪里？我只知道自己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世界是活人的世界，这里的天地是活人的天地，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大先生说这事极须劳力费心，因为活人既要与人协同生长，又要挣得地位。然而现实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煎熬，不平和挣扎……”

李宗侠，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只有精神上的高山，没有精神上的彼岸。当然，这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世界。这时候，李宗侠在精神上又回到了孔子的怀抱里。

“我的痛苦，他人的痛苦，一切人的痛苦不都确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既然天下无道，为什么不去改变这个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