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也不知是哪位六部大员,对宫廷方位熟捻得很,带着沈池抄了个近路,七转八转,文华殿就在前面了。
只是这高官看起来神色正常,却不知是哪根筋出了问题,走在路上,时不时的瞥她一眼。看一回,便笑一回。看她也不是看脸,而是看脑袋上面。
看得多了,沈池有点郁闷。她也不便发作,客客气气道了声谢,准备分道扬镳。
那高官却又伸手拦住了她。&ldo;你我共同辅佐陛下读书,不妨一齐进去罢。&rdo;他笑吟吟地又看了眼沈池的脑袋,终于问出想了一路的问题,亲切道,&ldo;沈大人下场应试之日,脑壳上破洞甚大,本官颇为担心。如今看起来已经痊愈了,可没有落下什么症状罢?&rdo;
沈池一愣,尴尬不已。
她终于知道这位仁兄是谁了。
当日恩科的主考官,如今顶替傅秋山的帝师,掌管都察院的老大,左都御史温泽。
细算起来,她是温泽选中的,在温泽面前还得自称一声学生。
这下子丢人可丢大了。
沈池赶紧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ldo;早已痊愈了,并无症状。只是学生眼拙,竟没有认出温大人。温大人恕罪!&ldo;
温泽笑眯眯得摆摆手,道,&rdo;无妨,无妨。你我既为同僚,沈大人不必客气。这学生二字是不必再提了。&ldo;
两人站在大殿门口,谦让了半天,沈池躬身让在旁边,坚持让温泽先进去了。
折腾了这半日,今日的经筳早已开始,主讲的正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刚刚升了太子少保荣衔的卢作人。
卢作人今日讲的是《孝经》。正讲到《天子章》。
小皇帝重阳懒洋洋坐在御座之上,听卢作人朗朗读道,&rdo;子曰,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甫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ldo;
卢作人此人口才颇为了得,举了前朝圣贤皇帝奉汤伺母,尝药三年的故事,声音抑扬顿挫,沈池也觉得好听。
小皇帝默不作声的听完,忽然道,&rdo;既然前朝的圣贤皇帝至孝,举国称颂,为何他们后来还是失了江山?&ldo;
卢作人应声道,&rdo;天子之孝,教化于黎民,万民敬之,番邦从之。然家有家运,国有国运。国运昌隆时,天子贤德,百官齐心,天下大定。若气数尽了,天子暴虐,百官无所作为,天下大乱,自有先帝这般至贤至孝的天命之人挺身而出,取而代之。&ldo;
小皇帝又问,&ldo;你怎么知道,先帝就是那个至贤至孝的天命之人?朕的祖母尚在的时候,先帝和她说话也不甚客气。祖母重病卧床的时候,先帝忙着打仗,一次都没有回家看过她。最后祖母过世了,也是朕的两个哥哥在灵堂前披麻戴孝,先帝直到出殡那天才回来。&rdo;
卢作人正色道,&ldo;床前伺亲,乃是小孝。心怀天下,方为大孝。&rdo;
小皇帝若有所思。挥挥手,命卢作人继续讲下去。
沈池这是头一次听说,孝经还分小孝,大孝。心里想道,在文华殿做旁听生,果然长学问。
不经意瞥见上首处坐着的温泽,手里捧着茶盏,嘴角含笑,看卢作人的神情,就仿佛刚才一路看她脑袋上窟窿的样子。心里一动,凑过身去低声道,&ldo;温大人觉得,卢大人今日的孝经讲得如何?&rdo;
温泽笑吟吟道,&ldo;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朝堂上无人能出其右。&rdo;
斜瞥了沈池一眼,见她脸上表情难以形容,温泽低笑道,&ldo;沈学士不妨多学学。&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