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略略回头,错开了与提克苏恩交汇在一起的视线:“我去睡觉了,你能早点回来吗?”
“我尽量。”
在得到来自提克苏恩的答复后,莫离这才原路返回。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黢黢的走廊里。直到属于那个孩子的单薄的背影消失,提克苏恩仍然对着那片黑暗徜徉许久。他始终觉得那个孩子的话里似乎掩埋着什么,一个无法说出口……或者不愿说出口的秘密。
他终于不再注目那个方向,在开门走出自家府邸之后,酥麻的春雨打落在他的头发、面孔与衣服上。雨势不大,却莫名的带着几分凉意,可这明明已经接近暮春了。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他这样安慰自己,然拉紧衣领,打开雨具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米修蓝赶去。
深夜里的街道上罕有人迹。对于一般的住民来讲,这几天既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重大节日,也不是特别忙碌的农活时节。前者他们可能彻夜狂欢,后者则有可能一直忙碌到午夜。于是在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每一个出现在米修蓝的街道上的人影都变得可疑起来了。
提克苏恩算是深夜出行的常客了。他熟门熟路地对巡逻的士卒出示了一系列证件,这才在士卒熟络且无奈的目光里渐渐远去。他途经“修雷侬”孤儿院遗址的时候稍稍驻足了一会,在过去薇安还在的时候,她就是希望能像已经衰败了的“修雷侬”孤儿院那样帮助更多的孤儿。
如今建立在“修雷侬”孤儿院遗址上的是多幢修缮华丽的宅邸,它们乳白色的大理石制的外墙上各类浮雕精雕细琢。那些宅邸造价昂贵,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为首的那套宅邸有人居住。此时的提克苏恩当然没有兴致借助法术力去看那些浮华修饰,他只是在黑暗里静静地感慨,带着几分怀念。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什么都没做到,一年就快要过去了。其实每一年都是这样,他从过去的青葱年少直到现在的垂垂老矣。
雨渐渐地大了,他也意识到自己耽搁得太久了,打算离开这里。雨声混杂着细微的窸疏声,转瞬即逝。提克苏恩不以为意地继续前行,在路过拐角的时候他整个人猛地一滞。
那是脚步声!
他的心“砰砰砰”地猛跳。
那确实是脚步声,一个很快被人为地压抑下来的脚步声。或许声音的主人最开始并没有在意到提克苏恩,只是在那一声响起之后,余下了只有雨声的岑寂,都变成了一种刻意的掩饰。
只是那个人是谁?他或者她又在何方?
提克苏恩快步折返,他心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是关于“修雷侬”孤儿院遗址上的那些宅邸的。遥远的几点灯火的微光与他打了一个照面,一群巡逻的士卒顺着他们原定的巡逻路线行至此处。他们发现远处与他们不断拉近距离的黑影,也都戒备地拔出统一编制的长刀,快步冲向提克苏恩。
被玻璃好好保护着的火光照亮了提克苏恩的面孔。
“提克苏恩先生,您怎么还在这里?”为首的士卒是认识提克苏恩的。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老人一把抓住为首士卒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指向装饰华丽的屋子,“你有资格进到这里吗,哪怕是用搜查作为理由都行。”
他的声音轻且快,急促得不行。
那人一愣,连连应道:“当然,当然……”
他手腕上被捏紧了的束缚感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骨骼碎裂般的剧痛。他垮着一张脸勉强握住了手头上的长刀。明知道手腕处不可能被捏碎,但那个老人骤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还是吓了他一跳。
在几声礼节性的敲门声后,他们面前的那扇门依然紧闭,寂静里带着几分恐怖。
源于提克苏恩心底的不安愈来愈烈,他焦躁地来回踱步之后,收到一个“爱莫能助”的视线。他索性遵循自己起初的打算,快步来到门前然后一脚踹出。
沉闷的响声伴随着着木屑飞舞,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被提克苏恩一脚踹成好几块。他顶着身后士卒错愕的视线大步走进屋内。
宅邸内的空气似是凝固了。最先步入其中的提克苏恩知道这不过是错觉,因为他从这封闭的空气里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腥味。
他不由悚然。
一场可能是发生在米修蓝里的谋杀……亦或者是屠杀。恰逢此时,交流会又将至,整个米修蓝附近鱼龙混杂。不管这场谋杀或者屠杀的意义何在,筛选凶手总归是变得困难起来了。
他又想到那声细微的声响,其主人的实力绝对比他要来得高。从这里入手应该能排除掉一些选项。
“提克苏恩先生……”随后赶来的士卒头领也嗅到了空气里的那股铁腥味。他忽地色变,脸上的表情难堪到了极点。
“恐怕就是这么一个结局了。”来自提克苏恩的话语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弥漫在空气里越来越烈的味道是不会撒谎的。而其实,如果他们再多走几步,探寻完整间屋子,他们就必然会见到那几具冷暖不知的尸体。
他们确实是这么做的。这座宅邸的主人,合计四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楼梯卧室等地方。殷红的血液蛇一样蔓延到了多个地方,有一些已经凝固了。而他们的书房,也就是原来“修雷侬”孤儿院的图书室里图书撒了一地。看起来某人的目的十分明确,直直地逼到了这里。
“这……”为首的士卒已经惊骇地说不出话来了。他跟随提克苏恩快速逛完整间宅邸之后就沉浸在了悲痛里,那对带着悲痛与疑惑的双眸死死落在了提克苏恩身上。
“守住这里!”提克苏恩满是苦涩地阖上了双眼。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他总觉这户人家的死亡预示着新的风暴的开端。在这个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触动大人物敏感神经的环节,米修蓝里出现任何一例死亡案例都值得深究。
“是!”这群士卒不敢怠慢。
屋外的雨渐渐地停了,吹来的风里还夹带着水汽。提克苏恩一把扯下雨具,大步赶往最中心的那座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