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说出这话,神色如常,并没有半点变化,但那双眼睛就那样看着太后,静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暗叹端敏这简直就是神助攻的谢青岚欢欢喜喜的也看着太后,后者脸色微微僵滞,没有说话。
若是有太后的懿旨,或者是皇帝的圣旨,那么分家这事自然水到渠成,到时候还不用自己提出来,陆兆南再满心不愿,那也是皇帝的意思,跟自己可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谢青岚看着端敏的目光可就崇拜多了。要是能够顺利离开陆家,那几万两银子可花得一点都不冤,再跟陆家搅不清楚,等到陆显回来,那就不是几万两能搞定的了。
太后同样也是看着端敏,这小姑子一向跟自己不对盘,但为了儿子的颜面,太后也不想跟她计较。但现在端敏竟然亲口提出谢青岚分家的事,这就值得考量了。
陆家那腌臜事,太后母子俩不是没有耳闻,但为了谢家的财,他们只能让谢青岚和陆家永远这样绑下去,否则谢青岚没了拖后腿的,羽翼渐丰之后,再不是能拿捏住的了。
而棘手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傅渊的态度。太后虽是疼爱傅渊,但也不得不说,这侄儿的态度她也是吃不准的,要是傅渊决定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刘寻容不下他是迟早的事。
想到那日的刺杀,太后心窝子像是被捅了一刀,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皇嫂。”见太后没有说话,端敏再次开口,一记神补刀,“青岚在宫中伺候皇嫂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现在的小辈中能有这份孝心的委实不多了,着实让人高看几眼,更别说阿萝与她也是亲厚,我这做娘的看了,心中也是欢喜。况且,那事虽是压得低,但陆家原本的大奶奶和大姑奶奶如此狼子野心,吃穿用度尽是青岚丫头过问,她们竟然还做出那样没人伦的事来……”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次低了下去,隐隐有叹惋在其中,“连我都为青岚心疼。”
谢青岚何等的聪慧,一听这话,当场硬是挤了几滴泪出来,捏了锦帕一角,用力的擦了擦眼角:“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毁你名节了,还不是大事?”端敏含笑反问,一双眼睛那样的澄澈凛冽,“你也不必害怕,那些人已经正法,况且再有不是,太后这样疼你,也会为你做主的。”
谢青岚差点笑出来,端敏这招架桥拨火简直炉火纯青,又拿眼角去看太后,见她一张脸都变了色,听完这话,嘴角还不自觉的抽抽起来,努力克制住了笑意,这才一派乖巧体贴的样子:“臣女不敢拿此等小事叨扰太后……”
这两人一唱一和,太后要是看不出来,可就白在宫中混了那么多年了,正色后微笑道:“哀家自然是格外疼爱青岚,只是这事,乃是家事,虽说的确有意毁你名节,但哀家实在没有立场过问。”又万分爱怜的将谢青岚抱在怀中,“我苦命的儿啊……”
这话可是虚伪到了极点,谢青岚乖乖的靠在太后肩头,这傅氏的意思她是再清楚不过了——精神安慰我给你,物质安慰就算了。但谢青岚哪里有那么傻,狠狠咬了口舌尖,痛得眼泪直彪,这才抽噎道:“太后的心意,臣女心领了。每次看到外祖和外祖母,臣女就想到爹爹娘亲来,若是爹爹娘亲还在,岂容臣女受这样的委屈?”
太后分毫不为所动,如常般微笑:“可怜的孩子,你受了这样的委屈,但哀家除了下旨驳斥的之外,还能如何?你且说,哀家能做的,必然为你做。”
谢青岚翻了老大一个白眼,这人又在空许约了,反正到头来是不会做的,也明白今日要是不逼着太后答应了,那就只能就此揭过,再也没有下文了。
而谢青岚的杀手锏,自己能用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有些话她一个臣女说出来,那就有些僭越了,当下给坐在一边的端敏投去求助的眼神。
后者那智商杠杠的,见方才谢青岚那神色,也是知道她心中不满,抿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叹道:“安阳侯乃是忠臣,为了大燕,不惜以身子翼蔽皇上,所幸护住了皇上,可惜安阳侯就这样去了……原本本宫也以为,你外祖再糊涂,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也会好好待你,谁知道糊涂至此!可怜你没爹没娘,竟然到了这任人作践无处伸冤的地步来,委实叫人齿冷。”
端敏这话,没有一句说皇帝和太后不是了,但刀刀见血,句句往太后肺管子上戳——你丫别忘了,人家老爹是为了救你儿子才死的,你丫当时说的话多好听啊,一定会看顾着人家的,现在人家差点就被人办了,你居然也不管管,你丫良心呢?你也不怕百姓们指着你背脊骂吗?到时候民心浮动,看你怎么办!
谢青岚见端敏这样上道,哪里敢怠慢,抽身离开太后的怀抱,掩面哭道:“太后不晓得,臣女有多想爹爹娘亲,若是爹爹娘亲还在,臣女怎会受这样的委屈?”
太后看着谢青岚,并没有说话。要说她不感激谢赟救了刘寻也是不可能的,但眼前的既得利益会受到损害,她也只愿选择利益——如果没有陆家拖着谢青岚,她还那么好拿捏么?若是自家那好侄儿处处帮着她,那么刘寻跟傅渊玩心眼,真的玩得过?!
“好孩子,可别哭。”太后还是不急不缓的打着太极,轻轻拉开谢青岚的手,见她哭红了眼,还是有几分真切的心疼,叹道,“我的儿啊,你要什么,你只管跟哀家开口,只要哀家弄得来,必然帮你。”
见背上骂名这招都动不了太后这颗心,谢青岚也是无奈了,深深体会到了那句名言的含义。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但抬头,见端敏含着莫名的微笑,心道是公主殿下你的大礼就这样泡汤了。但端敏的笑容那样的从容,仿佛是一件风轻云淡的事一般。
谢青岚满心苦楚的坐在一旁,都有种想拿小刀子戳太后的冲动了。端敏端起茶盏,徐徐吹开茶末,又赞叹一声:“这边疆的明髓茶委实是好,我在边关喝了这样多年,也是舍不得了。”
太后不知她何意,当下笑着附和道:“这是自然,这明髓茶,除了边关,哪里都种不出来呢。”
“是啊。”端敏合上茶盏,盈盈含笑,那样看着太后,“往日在边关,驸马吃住皆是与将士们一起,这茶我也在军中喝了不少。”她愈说,声调愈发诡异了,“算来,当年安阳侯对于军饷之事也是资助颇多,军中威望极高呢,侯爷过世之时,不少将士在边关遥遥敬酒,只愿侯爷走得安稳。”说到这里,她又“嗤”的一声笑出来,“不过都是些往事了,不提了不提了,免得青岚丫头伤心。”
太后脸色登时变了,谢青岚面色戚戚的抿着唇,心中都快笑疯了,暗叹姜还是老的辣。谢赟在军中威望极高,也是这事没传到军中去,不然那一群血气方刚的兵士,其中愤青不可能少,一旦知道为救皇帝而死的谢赟之女差点被人毁了名节,但曾经许诺过会善待安阳侯遗孤的皇帝母子无作为……
太后可以不怕百姓们的舆论,但是军中一旦哗变,认定皇帝没有仁心,到时候长驱直入攻入京城……太后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转头看着垂眉戚戚的谢青岚,心道是这丫头手段愈发高明了,出钱收买了端敏,让端敏来为她出谋划策说好话,也是微微咬紧了牙。
然而太后这阴谋论却是完全不成立的,谢青岚表示,自己的确想要拉拢端敏来着,但这开金口向您老人家要求要分家的可不是她。
依着自己的力量,要分家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到时候,皇帝和太后要阻止,陆兆南恐怕也不会让自己那么容易的走。
但要是太后金口玉言,那可就不一样了,陆兆南老抽中二还刚愎,但人家是真的忠心,只要皇帝或者太后开了金口,那就肯定照办了。
而现在,端敏肯帮自己说出来,自然也是省了大力气的,况且现在,太后除了答应就只能答应。
可不嘛,先帝子嗣那么多,不差刘寻一个,废了再立一个刘家的就是了。而端敏自然是有这个把握的,毕竟褚霄那手握边关十万大军的是她夫君啊。
太后脸色青灰,端敏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件件像极了她母亲,当年的贤康皇后。端敏含笑的样子半点没有逼迫的意思,就那样看着太后:“皇嫂一向疼爱青岚,又如何肯看到她那样受委屈呢?”
太后牙都快咬碎了,强自挤出一个笑容来:“这是自然了。”又低声道,“你在陆家也不是个法子,可是你一个女子,在外安生立命,哀家也是不放心的,不如折中吧,暂且住在宫中,哀家也好看顾你不是?”也不待谢青岚回答,就吩咐道,“福彩,你去取哀家的朱印来罢。”
朱印,一向是懿旨上最后的落款,相当于皇帝的玉玺。
住在宫中?合着是想要哪日推说皇帝酒后乱性把自己办了,还是要某一日神不知鬼不觉的推到水井里淹死了再把自己的财产给全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