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那颜早就想了很多次,而且从这个问题里边他也布下了好几步棋,正在想着什么时候说话最合适,没想到东平王竟然主动开口要求自己表态,这可是再好也没有了。那颜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咱家以为太史令说得颇有几分道理,至于究竟该如何定夺,还是请两位王爷商议罢。”
那颜一句话下来,形势变成了以二敌一,东平王坐在那里默然了一阵,这才点点头道:“就这样罢,便准了太史令的奏请。”
高远听到这话,一张老脸焕发出光彩来,眼角的褶子都堆到了一处,他深深的向东平王和南安王行了一礼:“老臣感激不尽,两位王爷果然是睿智非凡。”
朝会以后,那颜便请了南安王去了京城著名的酒楼“一品春”里用膳。这“一品春”是南安王素日来得多的地方,店小二一见他下了马,便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哟,王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一品春呢?听说王爷现在可是监国,原本想着该在皇宫内院用御膳的呢,没想到王爷竟然还恋着我们这里的饭食,真让小店蓬荜生辉。”
南安王听着这一溜马屁拍下来,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回头对随从道:“赏!重重的赏!”
这机灵的店小二得了赏钱,更是欢喜不胜,点头哈腰的将南安王迎到了包间里边,推开门,那颜正坐在桌子旁边,半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
“你将这层楼给本王封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上楼。”南安王挥了挥手便走进了包间,随从见那店小二还站在包间门口,不由呵斥道:“还在这里站着作甚,不赶紧去将拿手的菜式端了上来!”
店小二哪里还敢久留,一溜小跑便下了楼,心里想着这南安王和那大人在这包间里密谋,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这些事儿和平民百姓自然没关系,自己可不要傻头傻脑的去想着偷听,没由得羊肉没吃着惹了一身臊。
南安王在那颜对面坐了下来,伸出手端起那颜已经倒好的酒,大大的抿了一口,点头赞道:“好酒,该是陈年的杏花白罢?”看了看那颜那深思的模样,南安王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须:“那大人,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王爷,我们该将目光放远些。”那颜见南安王一看到好酒便不知道想问题的模样,心中暗自鄙夷,这些皇子们不就是仗着一个好出身,一个个的在他面前张扬跋扈,实际上,褪去这个身份,他们便是连普通人都不如。
“放远些?”南安王又抿了一口酒,望着那颜:“那大人究竟想说什么?”
“太子这人重情义,又容易受忧思干扰,”那颜眯了眯眼睛,想到了当年因为林良媛的死,太子天寒地冻的时候还跑去梅花林里吹凉风,后来大病了一场,被赫连焘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从那时开始,他的身子便弱了不少。后来因为尽力帮着皇上打理朝政庶务,身子眼见着便衰弱了下来,东宫一年四季里边总飘着药香。现在,是该制造一些事情,让太子殿下忧心成疾了。
“所以?”南安王听到那颜说起太子殿下,也有些兴趣,将酒杯放下,一双眼睛望了过去:“那大人觉得呢?”
临街的窗户被推开,一线金色的阳光照了进来,打在了那颜的脸上,让他显得异常白皙起来,他的眼前浮着着一些尘埃,在他面前飞舞着,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楚。“现在太子殿下正领军在抵御柔然,这便是一个大好时机。”那颜低声说,那尖细的嗓音刺激着南安王的心绪,让他不由自主瘙痒了起来。
“太子虽说身子骨不好,可知道他能拖几年?所以我们得制造些事情来让他忧郁,一方面能让他身子越发的虚弱,另一方面也能削弱他的实力。”那颜将一只手抬起来,在酒杯里边蘸了蘸,然后翘起尾指,用水淋淋的中指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太子府。
“你是说要清洗太子府?”南安王的眼睛蓦然一眯,他坐的位置没有当阳,所以面容隐在黑暗里,叫人看得不甚清楚,但却能感觉到一丝嗜血的气息。
“王爷,你这目标太大了。”那颜阴柔的笑了起来:“何须清洗太子府,只消将太子最心腹的几个人抓出来治了罪,那便足以让太子伤心好一阵了。再说……”他阴恻恻的一笑:“那个高远,真是自寻死路,恐怕等皇上御驾亲征回来以后,咱们京城的刑场里又要死上一大批人了。”
“啊?”南安王有些紧张的看着那颜道:“那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日在朝会上你不还是极赞成高远的意见,虞史铭刻于石碑,方能显出我大虞祖先的丰功伟绩,这可是好事,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高远那老头子素来执拗,听闻在修史的时候,没少和太子慕昭仪争执过。”说到慕昭仪,那颜有片刻的失神,一张雪白的脸孔在他面前一晃,又很快的隐没了过去:“他主笔的虞史里边,肯定有不少对先皇不敬之词,我们只需将那些不敬的东西罗列起来交给皇上,定然能让皇上厌弃太子,因为修虞史这事可是太子殿下掌管的。”
“这个主意好。”南安王激动得连凳子都坐不住了,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那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王爷,稍安勿躁。”那颜抬着眼睛笑着看了看南安王,这位王爷真是个适合的目标,胸无文墨,又无计谋,扶了他做皇上,到时候朝廷的大权等于就在自己手中:“王爷,你可知道太子府里东宫侍郎杜宇文的妻子生得国色天香?”
说到美貌女子,南安王便来了兴致,他的背弓了起来,眼睛瞄了瞄那颜,呵呵大笑:“那大人怎么还关心着美貌女子来了?莫非那大人还有这兴致?只是恐怕有这心也没这东西好用了罢。”
内侍们最忌讳的便是提到他们的无能,南安王的话如一把尖刀刺进了那颜的心里,他真恨不能摸起筷子就朝南安王砸过去,可是他却不能做,他只能低头笑着回答:“王爷真是会说笑话,咱家哪里还有那能力,只是咱家知道王爷喜欢美女,特地四处为王爷打探消息。”
“你倒是个真心的。”南安王听了这话,那两条宽得像笤帚般的眉毛舒展成了两个“一”字,点了点头道:“那大人将事情安排好,我们便开始动手罢。”
“只参奏一个东宫侍郎恐怕分量还不够。”那颜望着自己细长的手指甲,想到了太子府的中郎将缪惠,他素来对自己不恭敬,曾经顶撞过自己几次,不如这次就一并将他除掉:“还有中郎将缪惠,此人乃是太子心腹,必除之而后快。”
阳光照在那颜的脸上,却不能让他脸上的阴郁之气消失半分,他坐在那里,深绿色的常服衬着他一张脸,越发的暗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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