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轩阁内,林菊若总算肯吃些东西下腹,原先担心她从此绝食的知画放下心来。自从小产后,她一直不吃不喝,知画是出于无奈,才瞒了她跑去找太子。果然……太子一来,小姐就说了内情,神色也不一样了,怎么不一样,知画自己说不上来,她欣喜的是小姐又有了活下去的意愿。
知画刚接下空碗出了里屋,两名太监跟着燕烈破门而入,戾气袭来,她惊惶之下手中的碗碟落到地上。清脆的声响让刚躺下的菊若蓦地睁开眼睛:“知画,什么事?”
燕烈凛然吩咐:“把这个认不清主子的奴才拖下去,鞭笞二十!”
知画跪下求饶:“姑爷,姑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燕烈面无表情,那两名太监听得指令,已经上前分别抓了知画一只手臂。知画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吓得泪水直流,扭头望了眼里屋,硬是咬下了唇,不能喊,不能向小姐求救。燕烈将她的这些动作都看在眼里,露出嘲讽的微笑,方才他喊得那么大声,除非林菊若是睡死了,否则怎么能听不见,难为了这个忠心的奴才!
果然,林菊若听到外头的声响,踉跄着扶了桌椅等一路闯出来:“住手……”声音虽然虚弱,但是让人无法忽略。
知画扭头望去,见菊若正抓着门框喘气,心里急得不得了:“小姐,你别管我,快回去!”原本按住她的两个太监见林菊若出来,手上的劲儿不禁松了几分,让知画险些挣脱。燕烈喝道:“拖下去行刑!”
那两人缓过神来,重新抓紧了知画,欲往外头拖去。
林菊若一急,离了门框冲过来:“我叫你们住手!”话说完,整个人就软软地歪到了地上。
知画涕泪俱下:“小姐……姑爷,都是奴婢的错,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燕烈硬是收回刚要伸出去扶林菊若的手,抿着唇僵立在那儿,一脸的漠然。林菊若几乎是爬过去抓着他衣袍的下摆:“算我求您了,求您了,二十鞭下去,知画……知画会死的,她……她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小姐……奴婢不值得您这样,是奴婢笨,是奴婢蠢,奴婢不该自作主张……奴婢甘愿受罚,请姑爷扶小姐回房躺着吧,小姐已经受了太多的苦……”
燕烈忽地放下负在身后的双手,蹲下抱起了地上的林菊若。感觉到她的身体传来一阵冰凉,他不禁收紧了力道,让她整个人依进他怀中。
“拖下去!刑责减半!”他回头冷冷吩咐着那两个太监。
知画收了眼泪,终于放下心来……
燕烈抱了林菊若回里屋,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林菊若死死揪着他的衣服,努力忍着眼里的泪水。他覆上她的手,出乎意料很轻易地就让她松开了。见她眼里已盈满清泪,却是一颗都没有掉下来……也是个倔强的女子,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可当他的手指触到她的眼角,泪水就像决了堤似地从他指尖滑落。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防线也随着崩溃,但是……也就那么一刻。
“希望你仔细看清楚了,我的底线在哪里,我能为你做的……也仅止于此。”他凑在她耳边低语,出口的并不是情话。
“皇上请放心,臣妾一定记着您说的每一个字。”菊若推开他,自己擦干了眼泪。燕烈一怔,听得很明白她叫自己“皇上”,看来她是真的懂了。莫名地,他心里飘过一阵失落。
“如果,嫁给你的是云千雪,你的答案会不会不一样?”林菊若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燕烈替她掖好被子,并没有回答。起身望着窗外,约有半盏茶的功夫,他回头:“一样。”
菊若笑道:“你是一个好皇帝。”
林菊若小产的事情还是传到了上官鸿耳里,不过他们自然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孙贵妃亲自来荣轩阁看菊若,还带了一大堆皇帝赐的补品。
“你们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孙贵妃的安慰本来没什么错,可菊若听来却觉得讽刺,可怜她又不能明说什么,只得低眉应了。
孙贵妃见她苍白而虚弱,想起她的家世,不禁从心底多掏了两句话出来:“日后回了西燎也别让自己受了委屈,毕竟你是翰日国的公主。”
菊若抬眼望着她,知道这两句是孙贵妃的心里话,便恭敬地点头:“菊若知道了,谢过贵妃娘娘。”
不知道西燎的皇宫是怎样的情形,但是在这里,女人若是生不出孩子,也别想有出头之日了。上官鸿有过那么多的妃子,一直还算得宠而没被遗忘的,也就是景飞三兄弟的母亲。皇后已经过世,现在只剩下孙贵妃和娴妃。至于那名生了三公主的柳妃,因为三公主早殇,上官鸿见了她就勾起这桩伤心事,后来也渐渐失宠以至抑郁而终。林菊若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知晓自己怀孕后,孩子的确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可惜梦做得太短,燕烈宁愿不要子嗣也不肯全了她的心愿。子嗣……在西燎应该有一大把女人排队等着生他的孩子,他何必在乎。赵修文安慰她:“女人的地位不是由子嗣决定的,谁也动不了你的身份。”菊若一笑置之,他不知道,她其实一点儿都不介意,她在乎的东西……已经全都失去了。
云千雪来看过她几次,表哥却一直没来。把千雪的忧虑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菊若心中升起一丝快感。她知道云千雪的忧虑肯定不是直接来自她,而是因为表哥的心情。她已经满满占据了景飞的心,也是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总允许景飞留一个角落来怜惜林菊若吧。她想她还是恨过千雪的,因为她相府千金的身份,千雪可以如此轻易地拥有林菊若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婚约……如果没有皇帝当年许下的婚约……一切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
“菊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千雪喃喃着。她跟景飞在一起,到底伤害了多少人?若是没有婚约,不去放纵这段感情……她会嫁给旭飞吧,然后……菊若嫁景飞——不!她猛地摇了摇头,如今只要一想到将景飞从自己生命中抹去,就像硬生生掏走心肝一样难受。
“我身子不好又不是你的过失,表嫂何苦自责呢?”
“你真的还决定去西燎吗?我也许可以……;”
“怎么听着太子妃在挑拨我们夫妻感情呢?”燕烈一脸邪笑靠在门口,望着两人眼底的惊讶。
“哼!若你们感情好,我的挑拨哪能起什么作用?”千雪把他以前用来说她和景飞的话扔回去。
菊若看着这两人的较劲,想起那天燕烈说的“一样”。当日在陶然居,表哥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吗?什么云千雪只能是万里江山的附属品……现在还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云千雪太美好了,明艳无双的容颜,自在如风的性子,纯洁晶莹的心灵……她生在权贵之家却可以丝毫不沾豪门的阴险、龌龊,有足够的智慧却从不用来暗中算计,所以景飞的眼睛只能温和如玉,而她的眼睛却可以明亮清澈,她的神情可以如此倨傲飞扬……因为她心中无愧。若嫁给燕烈的人是她,恐怕燕烈也会为她而改变吧。可惜……无论是景飞还是燕烈,谁都没有信心保证,她可以永远这么美好,这暗斗重重的宫闱可以容她多久……
“这是你的地盘,你自然嚣张了。”燕烈暗示她那巴掌的仇他可记着呢。
菊若拉了千雪重新坐下,吩咐一旁的宫女上茶。
“怎么不见了知画?”
菊若再望向门边,燕烈的表情丝毫未变,进来拿了披风便走开。她知道今天上官鸿约了见他,好像西燎那边派的队伍快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