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总有人停留,总有人离去。岁月匆匆,一去不返。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终将远去。阿月向他和穆静南挥手,方眠坐在直升机上,眼见天台上的阿月越来越远,连同天国一起变成一个小小的点,隐匿在无限雪白中。幸好,无论时间怎么流淌,过路人怎么匆匆而过,穆静南依然在他身边。
直升机把他们送到最北端的城市,上一次从南到北,花费了一年的时间。这一次从北到南,他带着穆静南包了架飞机,几个小时,嗖的一下便到了。风尘仆仆回到家,路清宁正在门口喂流浪狗。赶路一年,天国待了一年,整整两年,他哥好像没什么大变化。围着围裙,蹲在地上把一碗排骨递给一只白色狼狗,阳光照在他宁静的侧脸上,镀了金一般,勾勒出温煦的轮廓。
那狼狗吃得很欢,尾巴摇成了风车。路清宁抬头看到方眠,手里拿的水壶一下掉落在地。方眠走过去和他拥抱,过去两年间的困苦和艰辛在此刻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一切都难以言说。路清宁把方眠迎进门,大黑蟒好像很警惕那只流浪狗,一蛇一狗在门口对峙。方眠返身把穆静南拖进来,关上门,隔绝它们,它们才罢休。
家里还是老样子,家具摆设样样没变,路清宁张罗着做饭,方眠上二楼看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台上蒙了防尘布,他的机械零件都被路清宁收到了箱子里。拉开窗帘看对面,以前穆静南住的房子里藤蔓丛生,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打理了。
工作室角落摆了很多机械龙猫,蜘蛛侠、超人……都是路清宁从隔壁弄过来的。机械龙猫被擦得锃亮,跟新的一样。大蟒蛇盘在这些龙猫上,粗壮的大尾巴头一次显得有些太短了,这么多龙猫,它圈不过来。
时间总是安静地流逝,无声地离开,有时候恍然回首,竟然看不出变化。
路清宁做好饭,上楼喊他们吃饭。只见蟒蛇用尾巴圈着龙猫,一块儿睡得正香,路清宁笑了笑,为他们掩上门,悄悄下了楼。
日子步入正轨,路清宁上班,方眠在家工作,同时照顾大蟒蛇。虽然坐拥七百亿存款,可是方眠闲不下来,总觉得天天躺着,骨头会生锈。
听说早在一年前,南北就结了盟,方眠还在网上看见穆雪期和苏锈握手的视频。可不知怎的,方眠当初明明把新月小镇的地址告诉了苏锈,结果到现在还没见到苏锈来负荆请罪的人影。家门口倒总是时不时地来一条流浪狗,正是刚回家时方眠看见的那条白色大狼狗。方眠让路清宁收养它,路清宁说不是他不收养,而是每回让它进屋,它没过几天就消失,过个把月又跑回来讨饭吃。
方眠总觉得苏锈肯定来过了,按捺不住好奇心,用苏锈给的通讯器发讯息问他。
门外正吃着饭的大白狼狗身上响起滴滴声,那狼狗身形一僵,扭头跑了。路清宁正浇着花,抬头看它又跑了,摇头无奈地说:“养不熟啊。”
方眠:“……”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果然,过了几分钟,苏锈回消息了。
苏锈:【忙着呢,少烦我。】
方眠:【。。。。。】
也不知道苏锈把通讯器藏在哪儿,假扮狼狗来蒙他哥还能带着通讯器?
方眠给穆静南在二楼工作室搭了个窝,里面还放了龙猫玩偶,但是这条大蛇从来不在里面睡,总是在方眠睡熟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游进方眠的被窝。方眠被它冰冷的身躯冻得一激灵,最后无可奈何,抱着它一块儿睡。夏天倒是挺有好处,有一次空调坏了,方眠热得不得了,便趴在穆静南身上办公。它鳞甲冰凉,自带降温效果,比冰块还好使。
服用“神奇龙猫”药片,穆静南的确不再退化。不用方眠叮嘱,它也不会再随意攻击人,似乎还能认出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有时候方眠说话,它竟也能理解了,它会用蛇尾帮方眠拿扳手、拿锤子,还会在方眠连续工作太久的时候用蛇头戳他的后腰,提醒他休息。如果方眠不肯,它会直接卷走方眠,把方眠扔上床。
安心说穆静南至少能恢复到五岁小孩的智力水平,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穆静南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是一切都要重新学么?方眠试图教它认字说话,指着文字卡片一个字一个字教它:“来,叫爸爸。”
黑蟒用金色的竖瞳看着他,冷硬的脸颊看不出表情。
“叫爸爸呀。”
方眠循循善诱。
黑蟒从未搭理过他。
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神奇龙猫小药片的治疗好像进入了瓶颈,穆静南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呢?方眠打电话问安心,安心说,穆静南需要刺激,才能跨越兽变人的门槛。
方眠想了想,决定除了每日孜孜不倦地教大蟒蛇喊爸爸,还给它放蛇交配的视频。小电影够刺激了吧!谁知大蟒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这么激烈的小电影都不能打动它,方眠有点担心它那方面出了问题。开车带它去医院体检,医生说它两根都很健康。
方眠想了更多法子——带大蛇去动物园近距离观看各自不同品种的蛇蛇交配,去坐速度超快的云霄飞车,去蹦极……做的事惊险程度越来越高,方眠几乎腿软,而它神色淡漠,依旧毫无反应。
直到年末,它依旧没能开口说话。
冬去春来,气温乍暖还寒,方眠昨晚背着大蟒蛇偷偷熬夜工作,到半夜着了凉,竟然发起烧来了。路清宁昨天就出差去了,家里只剩下方眠和穆静南。方眠想爬起来拿药,试了半天起不来,干脆在被窝里趴着。他烧得浑身滚烫,迷迷糊糊。感觉不是普通的着凉,细细回想,恐怕是见客户的时候被传染了流感。
想想这样不行,还是得去医院看医生。他起身穿衣服,穆静南盘在床尾睡觉。小心翼翼绕过穆静南,方眠头重脚轻地走到门口。脑袋烧得一团迷糊,眼前天旋地转,走路也有些踉跄。下楼时脚底踏空,他头一栽,骨碌碌滚了下去。
屋里的大蛇听见声响,猛地睁开眼。方眠躺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脑袋上和膝盖上都是血,他感觉自己不仅发烧,而且脑震荡了,脑子慢慢变得昏沉,眼前一寸寸暗了下去。大蛇飞速游下楼,用蛇头拱他。方眠没反应,它又咬出方眠包里的手机,用尾巴戳号码打给路清宁。
滴滴嘟嘟半晌,无人接听。
“嘶嘶——”大蛇吐信,“方……方……”
它似要言语,可话堵在了喉口。
眼见方眠额上的血越流越多,大蛇焦躁了起来,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身体在变形,鳞甲在收缩,视野瞬时间扭曲,蛇瞳竖立,沉郁的金色恍如潮水,淹没眼底。
方眠睡得迷迷糊糊,喉咙发干,他张嘴喊渴,半梦半醒间有人托起他的后脑勺,给他喂水。终于清醒了,额头上隐隐作痛,他支起身,发现自己手上在打点滴,右腿还打了石膏,被高高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