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江微走入玄关,微微侧头,看到了那个爪字型的白色粉笔圈。女孩室内几乎没怎么动过。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方方正正的格局,玄关入口处摆放着穿衣镜和鞋柜,往前是西图澜娅餐厅、客厅和阳台,右侧是厨房和洗手间,挨着次卧和主卧。江微没有着急查看主卧,先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棕色沙发正对着电视柜,茶几上放着藤条编织的置物盒,打开才发现是药箱,大约这几天下雨,先把药箱拿出来备用。不破坏门锁进入室内最常见的是通过阳台,或者卫生间和厨房的排气窗。阳台上一侧是置物柜,另一侧是几盆花草,靠近边缘的花盆下方横亘着一截崭新的白色排水管,与周围老旧的痕迹格格不入。江微顺着排水管往下看,拳头粗的圆形pvc管在二楼接口处突然收窄,嵌进只有手腕粗的灰色管道中。如此一来,除非凶手是小孩,否则不可能沿着仅有手腕粗的排水管往上爬到三楼。卫生间的排气窗开了一个手掌宽的缝,窗台上散落铁渣,铝合金纹丝不动,已经锈死了。厨房的窗户也是一样,江微越过灶台去推了一把,满是油污的窗户不见丝毫动静,江微只好收手。他并非对警察的勘查能力信不过,只是这是他介入的第一起案子,更想亲自体验一遍平时只能在案卷里的才能看到的细节。厨房的流理台上收拾的很干净,上方橱柜的门没关。冷不防,厨房外的树枝被疾风裹挟着,啪地一声拍在了窗户上,江微吓了一跳,后退时撞上了橱柜门,又不慎踢翻了垃圾桶。江微捂着头,痛到面容扭曲。“你没事吧?江博士!”小花要过来扶,江微伸手制止了她,示意自己没事。无意中看向垃圾桶时,江微呆滞了一瞬。小花以为江微嫌弃它碍事,急忙上来收拾好垃圾桶,将它拉到了厨房的角落里。推开次卧的门,是王欣欣的房间,整间卧室以粉色为主,一看就是小的风格,床头放着两个布娃娃,正对窗户的课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作业本,兔子形状的马克杯还留有小半杯棕色液体。江微默默坐在了小女孩的床上,微微侧头他的视线越过百叶窗,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雨滴落在窗台上啪地碎成几瓣。“案发时也在下雨对吧。”“对!”小花用力点点头,昨天下了一整夜,楼道外的痕迹都被冲没了,痕迹检验科的几个同事正为这事发愁。最后江微停在了主卧室前,默默看着爪字型的粉笔圈,那里是受害者倒下的地方,周边的血迹已经凝固成黑红色的硬块。仅看眼前的粉笔圈实在难以想象这曾经是一个人的姿态,被束缚的双手,扭曲的头颅,交叠着微微蜷曲的双腿,构成一个“爪”字型。江微蹲在粉笔圈前,极力回想照片上的场景。从受害者偏头的角度出发,视线落在了卧室入口处。江微抬头,是那根衣帽架吗?那是一根棕红色的老式衣帽架,此刻衣帽架上只挂着一件黑色毛呢外套。还是这件外套?江微起身拿起外套里里外外地搜索了一边,却什么也没发现。他不甘心,拿起外套对着白炽灯一寸寸查看,毛呢纤维一览无余,结果却还是一样,一无所获。江微将外套放回原地,视线在粉笔圈和衣帽架之间来回逡巡,他看了很久,久到小花想开口询问时,他突然脱下风衣,躺进了粉笔圈里。这个举动把小花吓了一跳。“江博士!”“嘘。”江微躺在粉笔圈里,世界变成了横放,他一点一点的以横放的视角来观察这间房子里的一切,米色的衣柜,棕红色的衣帽架,棕色的门框,地上微微翘起的木地板的一角,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放大。他按照记忆里的样子,保持着和尸体相同的姿势:身体微微侧倾,后背贴近地面,将躺未躺,但双手努力向前,下肢微微蜷缩,扭动脖子往下巴贴近肩膀。保持好这个僵硬的姿势,他重新扫视眼前的一切。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入目之物皆是平常所见,很难与“线索”挂上钩。不一会儿,全身的肌肉便开始叫嚣,酸痛从四面八方涌进体内。这是个很难受的姿势,江微想,更别提身上多处刀伤带来的疼痛,还有被割掉的耳朵。江微坚持不住t?放松了身体,整个人立刻平平整整地瘫在了地板上。视线被白得刺眼的天花板占满,江微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轰——又开始打雷了。江微坐起身,凉意从后背传遍全身的感觉并不好受。突然他感觉眼角闪过一道白光,同时主卧室内被照得亮如白昼,归于黑暗后滚滚雷声紧接着在头顶炸响。江微条件反射地捕捉白光的来源,但那时间太短,短到他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视线扫过客厅,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在地板的凉意驱使他起身时,他的视线突然越过衣帽架定住了,须臾间仿佛拼图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块,某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江微僵在原地,浑身发烫,胸口急速起伏了几个来回后,迅速躺下,按照受害者的姿势默默等待第二道闪电。但频繁光顾的闪电此刻却闹起了脾气,蓄而不发,许久不见踪迹。终于,在江微快要坚持不住时,白色光鞭撕裂夜空。闪电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挡在江微面前的重重谜障。承载谜底的拼图全部归位,他知道受害者为什么是这样怪异的姿势了。江微站起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微不可见的尘埃送入鼻腔。气味,声音,图像,触觉,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如电影切片一样闪回,通过大脑神经建立起立体的全息投影。时间定格,雨滴在半空中悬浮,鞋子在水洼上方定格,大树在倾倒前固定。但仅仅定格了一瞬,霎时间,墙上的石英钟指针开始飞速倒转,所有一切沿着来时的轨迹急速回退。受害者重新出现在粉笔圈内,血液倒流,冰冷的身体重新显出生命的迹象,起身,倒退,躺回床上。割耳魔站在床前,血液爬上匕首,又迅速消失。小女孩从门外退回房间内,关门,躺下。大雨凝滞,从地面倒流,升上半空,黑夜渐渐显出光亮,傍晚天边显出云彩,云彩飞速流转,烈日由西向东划过苍穹,下一秒,初阳沉入海平面,大地重新陷入黑暗,星空倒转。叮!墙上的石英钟指针定格在指定位置,然后重新开始运转,滴答!滴答!滴答!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分钟。江微睁开了眼。轰——闷雷在云层中翻滚,伴随着闪电重重砸下来。惨白的亮光照亮了江微清瘦的面庞,紧接着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室内。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幽幽寒光,它的目标是四肢被束缚躺在地上的女人,匕首刺入左侧肋骨,沿着骨缝来回切割,女人痛得浑身痉挛,可是她无法发出声音。割耳魔像是在欣赏濒死的羔羊,又像是在摆弄某个玩具,匕首一次次推入女人身体,血液喷涌出来,割耳魔满足的吐出一口气。大雨夹杂着雷声不断冲刷着大地,暗夜被闪电撕裂,旋即重归黑暗。在被闪电照亮的一瞬间,女人突然直勾勾地望着割耳魔背后,眼眸里濒死前的的痛苦一点点转变为绝望。她陡然变得癫狂起来,不再理会身体的疼痛,被束缚的手脚极力向前,企图抓住割耳魔。江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越过那根衣帽架,端放于客厅一角被闪电照亮的穿衣镜里,次卧的门缓缓打开,小女孩的身影浮现在门口。割耳魔敏锐的犯罪神经捕捉到了空气中细微的震动,但他兴致丝毫不减,一刀一刀切割着女人的身体。手上力道逐渐加重,似乎在以此惩罚女人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