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昔日医馆里的师父骂他的话,现在就像是炮仗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轰轰轰地响,旁的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有那些鄙夷恶骂的声音在耳朵里徘徊不去。李介丘把过脉,又看了赵安业开过的药,眉头才稍稍舒展开,颇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安业,做得不错,今天李娘子的事情多亏有你在。”他不吝夸赞道。赵安业一人,眼底闪过狂喜,“真、真的?!”李介丘又肯定地点点头。不过末了还是拿起方子问道,“只是……这里怎么不用苎麻根?”赵安业憨憨地挠挠了头,说道:“嘿嘿,我之前是这样想的,可范爷爷家里没有苎麻根,我只能换一味。”李介丘点点头,又夸了一遍,“好极了,做得很不错。”在一旁听着的李怀信安了安心,见李介丘停了话才忍不住插进去问道:“李大夫,那你的意思,我妹妹的胎算是保住了?那她的身体如何了?还需要进补吗?”李介丘转过身面向他,又说道:“李娘子的胎暂且是稳住了。只是,嗯……李生员别怪我多嘴,叶家糟心事太多,胎虽然稳住,但难保哪天不会又受了什么气。如此,在下也不敢打包票。再者,情况受限,今日很多药都找不着,所以这方子在今日看已经算是很好了,但我还是建议,明天去镇上买新的药。”说罢,他又扭头看向赵安业,笑着出了难题,“喏,赵大夫,您给开个新方子啊。”赵安业惶恐得很,绞尽脑汁想尽毕生所学,又说了新的方子。李介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夸了一句,才帮着又改了一味药,“其他的都不错,不过把黄芩换成竹茹吧,能安胎又能除烦止呕。”赵安业猛点头,看李介丘的眼神崇拜非常。开好了药,本以为这事就算定了,躺在床上一直默默无语地李敏娘突然出声了。姑娘纤弱,声音也柔柔的,可语气却很坚定果决:“哥哥,这孩子我不想要。叶容川,我也不想要。我要和离。”烫伤李怀信:“敏娘……”李敏娘抬起惨白的脸朝李怀信笑了笑,轻轻说道:“哥哥,我想回家了。”李怀信眼圈一红,语气有些哽咽,他点点头应了,“好、好。都由你自已做主,不管做什么决定,哥哥都支持你。你之后就是不愿再醮,哥哥也养你一辈子。”兄妹二人煽情着,但这不是小事,李介丘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兹事体大,不如你兄妹几人好好商量商量,明天再给我确切的回复。”李敏娘双手捂住小腹,红着眼看向李介丘,问道:“李大夫是觉得我自私残忍吗?他已经投生在我腹内,可我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和杀人又有何异?”一听她这样说,李怀信神色更伤,拔高语气重重唤了一声:“敏娘!”李介丘却不觉得有什么,浅笑着摇头,“哪里就那样严重了!”“胎儿尚未成形,万事当然以母亲为重,你已经在世上活了十多年,比起那个胎儿才更是实实在在的人。若是以胎儿为重,不顾母体安危、意愿,执意要留下他,那才是在‘杀’人。我让你考虑,只是因为这到底是你的血肉,切肤之痛应该好好考虑的。况且,这落胎的药自然要寻些好的、不伤身体的,这样的药在村子里一时可找不到,只能等明日了。”李敏娘恍然地点点头,自言自语般答道:“好……好,我会考虑清楚的。”李介丘点点头,又写了一道养身子的药膳给了李怀信,这才牵着叶小尘回家了。走前叶陈氏还想把叶杏花扣下,但有李介丘在,这事自然没有得逞,几人大大方方从叶家的院子离开了。忙了大半日,晚饭也没时间做,也不知道小满有没有等着急。叶小尘有些郁闷地拍了拍额头,闷闷说道:“天都黑了,还没做饭呢,晚上、吃什么呀?”李介丘不在意地摇摇头,随口说道:“煮点面吃吧,随便弄一弄好了。”叶杏花也点头,觉得不错。于是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叶小尘回了家后立马就钻进了灶房,和面揉面,动作麻溜得很。李介丘是个老烧火匠了,往灶膛前一蹲就不挪窝了。叶杏花瞪着眼睛站在灶台前看他,觉得哥夫抢了她的位置,可她瞪着眼睛看了好久,李介丘也完全没有反应。这人仿佛看不懂叶杏花眼底的意思,还笑着伸手扶了一把她头上的粉色头花,说道:“哎,这花儿怎么歪了?哥夫给你扶正。”一听这话,叶杏花哪儿还顾得上抢烧火的活计,立刻慌张地伸手去摸刚簪上的新头花。肯定是今天撕扯的时候被抓歪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我抓坏!叶杏花有些气恼。她小心翼翼把花扶正了,下意识挑着眼睛往上看,可哪里能看得到呢!李介丘见叶杏花放下手后才又将人往门口轻轻推了推,又说道:“杏花,你还是出去吧。灶房里油烟重,要弄脏你的新头花了,这可是你哥哥给你买的!”言之有理!叶杏花被说动了,双手捂住两朵细小的粉红绢花小跑了出去。李介丘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乐得勾起嘴角,将手里的干枝折成两段,颇有些骄傲地说道:“哼,小丫头还想和我抢活儿干!”叶小尘已经揉好了面,正蒙了白布醒着,他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得意的李介丘,没忍住笑了出来,“你逗她,很好玩啊?”李介丘对着那双黑沉发亮的眼睛也笑了笑,说道:“那自然还是逗你最好玩。”一说这话,叶小尘就想起今早起来看到的那张写了情话的纸条,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摸一摸插在头发里的的兰草簪子,可李介丘还在,他只好忍住。偏偏有人已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抿着嘴又笑,“小尘,你戴这只簪子果然好看。喏,你再看看,为夫束这条发带是不是也格外俊朗。”说着他就摇了摇头,故意晃悠着被他绑在头发上的竹纹发带。叶小尘红着脸瞪他,朝李介丘丢了几瓣蒜,故意想要冷一冷语调,可嗓音太软,听着更像是撒娇:“把蒜剥了!”李介丘:“好嘞!”借着醒面的功夫,叶小尘已经从陶瓦坛子里插了一坨酸菜出来,淘洗干净后细细切成碎末,又洗了一块瘦肉切成丝,再加调料腌制。叶小尘舀水冲了冲沾了肉油的菜刀,说道:“吃酸菜肉丝面吧。”李介丘点头,干脆答道:“好嘞。”他手里已经剥了好几瓣蒜,白胖胖的堆在小碗里,叶小尘取了两颗混着生姜一起切成碎末,又加了茱萸,同样切成碎末。叶小尘操着锅铲,扬声道:“烧火!”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做饭,只有这个时候是最自信的,哪怕游走在油烟中,也格外光彩照人。李介丘看得直笑,嘴角的弧度就没有松开过,还是那句:“好嘞!”锅中添油,倒进切好腌好的肉丝炒散炒熟,再加入蒜末、姜末、茱萸末、野花椒炒香。锅铲翻动两下,李介丘就闻到了酸爽香辣的味道,这味道,对饿肚皮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李介丘觉得自已要流口水了。炒好的酸菜料子装盘备用,茱萸鲜红,酸菜黄绿,颜色拌在一起也是十分鲜亮可口,闻着更是香喷喷,勾人馋虫。李介丘还没吃呢,却觉得口中的细胞忽然活跃起来,好像已经尝到味儿了,定然是酸辣可口,甚美甚美。准备好料,就该下锅煮面了,这面团其实该多醒一醒,可家里人都饿极了,只能省下这道工序。擀面切丝,叶小尘动作熟练,闭着眼睛也能把面切得粗细均匀,格外漂亮。没多久,这面就煮好了,加上早就备好的酸菜料子,酸辣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