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介丘手上端着两个大白碗,盛着用红糖冲的糖水,他一人递了一碗,温和说道:“给你们倒了水,润润喉咙。”杨禾没有反应,叶小尘倒是快一步先接了过来。李介丘略看了杨禾一眼,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话,只对着叶小尘道:“我去给你熬药,你们好好玩。”说罢,他朝杨禾点了点头,又飞快退了出去。杨禾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最后抓着叶小尘问:“怎么回事?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叶小尘摇了摇头,把手上的糖水递给杨禾,催他先喝。等杨禾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尝到甜丝丝的味道,才露出了今天见面以来杂症第二日,李介丘该去卖药材了,他还是不放心留在屋里的叶小尘,将掺满水的茶壶放到床边,又等了半刻钟,一直等到杨禾到了自家,他才放心出门。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像是有十万个不放心。“月哥儿又把小满带出去玩了,你不用担心他。”“还有你的药,我托赵婶帮忙熬药,午间她会送过来。”“想要买些什么吗?在镇子给你买新衣裳好不好?还有上次的饴糖喜欢吗?也给你买?”……他尤似个老父亲,对孩子放心不下,一直舍不得出门,可外面的赵安业已经等不住了。他肩上挂着褡裢,里头装满了赵田氏备好的干粮,还有她做的榨菜和腌萝卜,拳拳爱意恨不得全给儿子装上。赵安业是个老实人,和他父亲一样是个闷葫芦。他着急时间,又不出声催促,就时不时抻着脖子往里探,整张脸就写着三个字——“赶紧走”。李介丘终于啰嗦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赵安业踏上了去宝塘镇的路。杨禾一直闷着不敢出声,等人都走远了,他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你真好啊,怎么突然就变了这么多。”叶小尘没有听清,歪着头“嗯”了一声。杨禾却没有再重复刚才的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提着水壶问,“要不要,喝点水?”叶小尘也摇头,示意不用。杨禾无事可做,翻出了自已带过来的针线篓子,开始绣手帕。这是要卖到绣坊的,杨禾的针线活儿很不错,在绣坊能卖到很好的价格,许多小姐娘子都喜欢他的手艺,他家也就只靠这点钱撑着了。两个小哥儿就这样靠在床上,时不时搭一句话,聊得开心。再说另一头的李介丘,他这次出门得早,没有晒到正午时分毒辣的太阳,但屁股还是被颠麻了。下了牛车后,只觉得半边身子都不是自已的,一瘸一拐地跟上了赵安业。偏偏赵安业坐惯了牛车,不觉得酸麻,又赶时间,一个劲往前冲,李介丘追赶得有些吃力。等快到济和堂的时候,赵安业才停下来,扭头朝李介丘干笑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掌柜在不在,他要好说话一些。要是不在……我师父很凶,怕他会压价。到时候我去帮你说,尽量给你一个好价。”还真让赵安业说准了,济和堂的掌柜不在。他师父倒在,正凶巴巴拿着戥子1往徒弟背上砸,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李介丘皱了皱眉,没急着进门。但赵安业赶着上工,也没注意到李介丘的神色,已经着急忙慌小跑进去。他师父姓朱,是济和堂的坐堂大夫,医术很受好评。朱大夫看到赵安业,唰一下垮了脸色,冷冰冰骂道:“都什么时辰了!现在才来!你当医馆你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赵安业抿了抿嘴,没有反驳,只是点头哈腰地道歉,“师父,徒弟今天起晚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态度已然是谦卑,可朱大夫脸色还是十分难看。这大夫实在不好相与。李介丘记得时辰,他虽然在家拖了一会儿,却也不敢害赵安业迟到,一直记着时间出门的。如今这日头,明明离赵安业昨天提过的上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朱大夫捋了捋胡子,拿吊梢眼睨着赵安业,阴阳怪气地嘲讽,“朽木不可雕!如你这般好吃懒做,我看还是趁早别来了,学不出师,还坏了我的名气!要让外人知晓,少不得要说我朱怀仁医术浅薄,不会教徒弟。”在医馆里当着许多人责骂,赵安业已然羞得面红耳赤,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李介丘看得直皱眉,有心想要站出来帮忙说两句,可想着在医馆当学徒的是赵安业,自已一时说得痛快,可他还得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只怕连累他被苛待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