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像是在仔细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像在回忆什么。
“我……”
祝城渊只说了一个我字,最后什么都没说。
问他问题的人看他不怎么配合,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镜头很快转到别的地方,对准了陌生人。
祝城渊举起遥控器,倒退了几秒钟又暂停了视频,画面定格在正午的阳光里,祝城渊看着镜头,双眼又直又虚,眉心也绞着。
“当时你在想什么?”淮烟摸着枕着自己胳膊靠在观影沙发上的祝城渊的眉心,好像在摸镜头里的少年,一下下慢慢捋着少年的惆怅。
“能跟我说说吗?”
祝城渊抓住淮烟的手指,放在嘴边张开牙咬了一下,很轻,咬完又放在嘴里含了下。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说:“那些年,我的坚持,都是为了能朝你走,我想要离你近一点,更近一点,直到走到你面前。”
“你之前说,你为了跟我在一起,用了十八年的时间,我能猜到,你以前是十三区福利院的孩子之一,但我那些年,见到的孩子实在太多了,所以我不知道哪个才是你。”
淮烟想要看这些视频,也是想多看看那时候的祝城渊,他曾经遗漏的祝城渊。
“嗯,我当年就是十三区福利院的孩子。”
祝城渊慢慢说着那些清晰的过往,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当年我只要听到你跟淮区长要来福利院,前一天晚上我就会把我的衣服洗干净,那时候洗澡没有那么多水,我就去福利院后面的河里洗,旁边都是泥,我怕弄脏刚洗的鞋,洗完澡我就光着脚往回跑,再在院子里把脚洗干净。”
“然后呢?”
祝城渊轻轻地笑:“然后我会等一整晚,一整晚都睡不着,当时我并不清楚我到底在等什么,可能是在等你的一个拥抱,还有你演讲时给我们的一个鼓励。”
“你会跟每个孩子都拥抱,那么认真,因为我个子高,总是排在靠后的位置,轮到我的时候,我的心脏会跳得很快很快很快,扑通扑通扑通的,小时候我一度以为我就要死了,因为别人说心脏跳得太快是心脏病。”
说到这里,祝城渊直接笑出了声:“但我当时想,就算真的是心脏病,死了也没关系。”
淮烟也跟着笑了:“这么傻的吗?”
“嗯,那时候很多想法都很傻,”祝城渊说,“后来地下城大乱,你还记得你自己一个人去了十三区吗?还带走了几个孩子。”
淮烟当然记得:“我记得那些。”
“当时我就趴在车顶,后来一个转弯,我从车上被甩下来,是你一直抓着我的手。”
“原来那个孩子就是你。”淮烟还记得,但当时那些孩子的脸上都是黑灰跟血,除了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珠之外,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那么多孩子,淮烟只从那一张张跟他差不多大的脸上看到了恐惧迷茫跟绝望,并没有特意去留意过单独的某个人。
现在想想,真是遗憾。
“后来我就被爸挑选进了基地,我谎报年龄,每个月末的最后一天是自由时间,我就从十二区跑到第八区,跑到你校门口等你放学,有时候能等到,有时候等不到。”
“如果等到了,我就偷偷跟在你后面,不远不近地看着,夏天你会穿一件白衬衫校服,黑色的裤子,冬天你校服外会套一个黑色羽绒服,能遮到小腿。”
……
淮烟闭上眼,祝城渊每说一句,他就在心里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祝城渊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偷偷跟在他身后,一小步一小步跟着,不敢靠近,更不想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