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郎也是喜得在家中直跑圈,已经跟他娘和妹妹算起了领了俸禄要给娘买几根银钗,给妹妹买多少糖和精贵布匹的事来了。紧接着,宋家四个儿郎进殿面圣的圣旨也传来了,从传旨之日到进殿面圣的时间中间隔着六个日子,宋张氏诚惶诚恐地接完圣旨后就又紧张得团团转,家中儿郎面圣的衣裳都没有一身,她先前还以为只有四郎要去,手头上在做着的只有四郎的,没想这一次皇帝陛下是只要三甲都要见,她的大郎他们也要去,这把宋张氏急得没半天嘴角就起了泡,还是小娘子给她出了主意,让她拿着银子带着儿郎们往都城里最好的裁缝铺去,她这才慌里慌张地叫人跟她出门。宋小五见她出完主意她娘就要去了,赶紧把她爹叫住,让他陪着去。宋韧这领完圣旨跟前来贺喜的人没说几句,把人留给了先生和他的师兄们,带着妻儿就又往裁缝铺去了,回来后全家人一脸喜气洋洋,裁缝铺的人得知他们家是那个一家出了四个秀才的宋员外郎家,死活不收他们的钱不说,大东家大掌柜的还亲自出面,给他们家送了最好的衣料做锦袍,且三个日子就能把衣裳做好送过来让他们过目,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还能及时改。宋韧虽然没收人家的好意,还是留下了大半的钱给人家收个本钱回去,但那种被人恭敬围着寒暄抬举的感觉还是让他舒畅不已,遂一路回来他又是脚踩着云朵回来的,跟做梦一样……家里人都喜疯了,上上下下就没个能合得拢嘴的,家中来来去去的人也不少,宋家连着好几天厨房里的火就没有熄过,宋张氏为着招呼前来客人的嘴,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饶是这样,她还是拒绝小娘子跟她所说的闭门谢客,她觉得这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宋小五眼见时间也没几天了,这天她娘还累倒了晕了过去,这把她给气疯了,做主带着几个萝卜条婉言谢客。等晚上被同僚约去喝了酒的宋爹一从外面吃醉了酒回来,她带着已经被她教训过的几个萝卜条,指挥着二郎哥去打了盆水,让小四郎给她拿了个凳子过来扶着,又让大郎和三郎扶着他们爹,她则站到凳子上面接过二郎哥手中那盆放了半盆冰的水,从她爹头上淋了下去。“啊……”醉得有点糊涂了的宋韧顿时大叫了起来,把院子里的睡在树上的鸟惊得张开了翅膀,怆惶地飞了出去。也把趁夜窝在高树上,抱着酒瓶子偷偷看小辫子的德王吓得打了个哆嗦。这一盆水下去,宋韧一个激灵大叫出声,所谓冰冰凉透心凉也不过如此,这八月的天已经凉了,夜里更是凉风袭袭,宋韧张开眼就要骂人,却对上了一双冰冷又熟悉的眼。这是他家小妖怪呢。宋韧这话到嘴边就咽下了,就是起初他没把这个小妖怪当成是他的小女儿,但日积月累下来,他把她当最亲的女儿,也把她当是能与他说心里话的朋友。“作,作甚啊?”宋韧结巴着出了声,见大郎和三郎还扶着他,他脱开了他们的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这干什么呢?帮着妹妹教训他?这是要反啊!“清醒了?”宋小五没把她这小爹当圣人,知道理解他憋屈多年突然扬眉吐气了的痛快,这巨大的惊喜之下,有个几日被冲昏了头脑也是人之常情,能憋得住的都是像她这种经历过一次的,宋爹人生当中头一次陡逢大喜,想上天也正常,但,“你看看,这是你喜得找不着北的时候吗?”宋小五站在凳子上与他齐视,她母亲的累倒让她恨得狠狠抽了下这小爹的头,小脸更冷森了,“你娘子累病了你还在外头吃酒?改明儿你儿子们在殿上得罪了谁拖出去宰了,我是不是得去酒楼找你去收他们的头啊!”宋韧被她抽得缩了缩头。树上的小德王看得也缩了缩头。“树大招风,这道理你能不明白?你家杵着的这四根大树,根根身上长结带虫的,没一根健全扛雷的,你身为一家之主还美得找不着北?”宋小五冷酷地看着她爹,嘴里凶残的话一句接一句:“我看你也别美了,明儿去挖个坑,等着一家人躺进去罢!”别说宋爹听着哑口无言,就是那几根身上长结带虫不扛雷的萝卜条们也是哑口无言。他们之前已经被骂过一顿了,没想妹妹骂爹的时候,又把他们捎带上了。“我,我……”宋韧狼狈地一抹脸,总算找回了神,“你们娘病了?我先去看看。”“去你个鬼。”宋小五又抽了他脑袋一记,凶狠地望着他,“想去告状啊你?”宋爹快要哭了,“不是啊,小娘子,小闺女,爹是要去……”说着,他看了看身上湿透了的衣裳,他又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甩了甩不清醒的头,这一次他总算清醒了点,“爹换身衣裳去,你们屋里头去等会爹,爹去看过了就过来,等会你要打要骂要杀,爹随便你,成不?”“哼。”这还差不多,宋小五冷哼了一记,这才扶着低头哈腰的小四郎的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家人在前堂的堂坪前散了,树上小德王屏着气等他们家提走了廊下的灯进了屋,他嘶嘶地抽着气,悄咪咪地下了树,等回到新宅子里,他低看了看手中的酒瓶子,“哦哦”惊叫了两声,跳着脚去把酒瓶子扔到了水井里毁尸灭迹。当夜他回了德王府,闹醒了睡着的杨标,跟他的老奴婢真情实意地道:“杨标,我觉得小辫子对我有点好。”对他不算差了。被叫醒的杨标有点懵,冷眼看着他。“真的,”怕他不信,小德王用力点了下头,“真的很好了,我不怪她对我凶了,我过几天就去找她带我。”杨标是没看到小辫子打她亲爹的样子,看到了,就不会怪小辫子对他不好了。小辫子凶狠看着她爹像是要把他吃了,还狠狠抽他的样子,他在树上光看着都觉得害怕。小辫子可厉害了!“又怎么了?”杨标掀被子让这没事就到处乱跑的小主公进被窝来,“这几天圣上正跟那帮人吵着呢,他们找了人盯着你,你别乱跑,那家就别去了,奴婢不是告诉您了,要是被发现了,您这是替他们家惹祸上身呢。”“我找了小雪,大雪扮我。”小雪大雪是德王二十四个铁卫骑当中最小的两个人,德王的二十四铁卫骑皆是先帝赐名,铁卫们皆按二十四节气排名,这也是先帝为了让小德王多知道东西取的,为的就是让小德王能从他的铁卫们的名字上知道这个天下的节气气侯,季节的转换,雨雪的时间。小雪大雪与他身形相似,往常也扮过,杨标还算放心,但还是提醒了他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奴婢近日忙着替圣上查秀才的底,顾不上您这头,您要小心些,切莫大意了。”“知道了。”比起以前对杨标,德王现在听话多了。“您睡罢,奴婢在呢。”见老奴婢还是不信,德王跟他强调:“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小辫子对我有多好的。”杨标闭眼含糊地笑了一声。好不好,都是小主公自己说的算。他喜爱那一位,那一位就是拿刀子往他心里割,他也会觉得她好;就像宫里的那几位把他当刀子使,他也觉得那是他的血亲亲人,不能扔下他们不管。他的小主公啊,长着一颗柔软的心,就是被人割了心他也会站起来拍拍胸脯说我不疼,可说着眼睛里已经有泪了。他其实怕疼得很。好在那一位是个铁石心肠的,杨标现在放任了他家小主公去她那,也是希望他从她那撞个头破血流,以后会学乖一点,也跟他们一样,成为一个心硬如铁,不会被人伤害了就躲在被子里哭的大人。他老了,快要死了,眼看就要随先帝爷去了,护不住他的小主公了,他的小主公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