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寒焦急道:“那家伙看起来不好对付,我们必须过去帮忙!”
南栀咬紧了牙一言不发。附近的死灵数量越来越多,似乎整座自由港的死灵都聚来了黑曜石广场。他们不仅没能上前,甚至还被逐渐逼退。
再这样下去……
别说郁槐,连他们都可能支撑不住。
“鬼族拥有非常强悍的恢复力,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狂风席卷而过,郁朔看向狼狈不堪的郁槐。他半边身体被烈焰灼伤,皮肉绽开无数烧焦的伤口。
“饥饿、寒冷、重伤……”郁朔就像在回忆着什么,“对人类和大多数妖族来说致命的威胁都无法夺去鬼族的性命。只不过这个过程很痛苦,非常痛苦。”
多年前的妖界远比现在混乱,不少妖怪对鬼族的能力忌惮又嫉妒,鬼族虽实力强大,数量相比其他妖族却十分稀少,终于,这些妖怪联合起来展开了一场围剿。在那场混战中,郁朔为救宣檀掉进了死冥河,那一刻他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比死更可怕的地狱。
无数死灵仰起头,似饥肠辘辘的狼群般前赴后继。那条暗无天日的黑河里连一丝阳光都吝啬出现,唯一的光亮便是骷髅骨架上幽绿色的光点,所有的绿色光点都朝他汇聚。
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水源,死冥河的温度寒冷得可怕,哪怕他再强大,在源源不断的死灵面前也无法一直支撑,精疲力竭时,无数死灵扑上来腐蚀他的皮肉、啃咬他的四肢。
第一年,他靠着治愈系的能力勉强吊着一口气,他不记得自己被腐蚀了多少次、有多少只死灵被他破坏又复活。
第二年,他试着寻找离开的方法,却绝望地发现整条河没有源头:这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河。一旦试图向上攀爬,所有的死灵便会聚集过来将他向下拉扯,好几次他险些丢了性命。
第三年、第四年……
他的身躯日复一日被死灵融化、又日复一日复原。剧痛和饥饿令他几乎想要就此放弃,数不清地死灵贪婪地跟随在他身后,在看见它们黑洞洞的眼眶时,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越发鲜活,对阳光强烈的渴望从心底溢出——他不愿死在这种阴冷潮湿的地方、更不愿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
他憎恨那些参与围剿的妖怪,恨不得让他们也遭受自己经历的痛苦,曾经对宣檀的爱意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生死存亡的挣扎中消磨殆尽,最后悉数化为无尽的悔恨。
“如果我直接死在了那条河里,一切就都结束了。但在死冥河挣扎数年后,我只觉得我当初的选择无比可笑——高尚、无私的牺牲?换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郁朔怪笑道,“世事可真是无常。”
重伤令郁槐几乎站不稳,耳边不断传来郁朔扭曲的感叹,他强行压下心底快要溢出的恨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郁朔的实力深不可测,继续耗下去,先撑不住的很可能是他。必须找到一个机会……
郁槐冷冷地注视着兀自感慨的郁朔,见后者似乎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郁槐眸光闪烁,忽然开口道:“这和被你害死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他的语气似质问,又似讥讽,重伤令郁槐的嗓音都变得嘶哑。说话间,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掠过郁朔身后,一颗金色的光球正悄无声息升起,它的光芒并不显眼,似月光的清辉柔柔洒落。
郁朔似乎被踩中了痛脚,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那张英俊的脸都变得狰狞而可怖:“我又凭什么遭受这一切?!就因为该死的付出和牺牲吗?”
“那你就是个懦夫。”郁槐一字一句激怒着郁朔,吸引他的注意力。
在郁槐脚下的碎石堆中躲藏着一只小小的金色灵体。郁槐指尖不断有鲜血滴落,他顾不得治疗自己,一刻也不停地将全身的妖力输送给那颗悬浮在郁朔身后的光球。光球不断缩小,光芒却越来越盛,最后凝为一颗小小的、耀眼的光点,庞大的力量被压缩到了极致。
“那是你没尝试过被死灵一次次腐蚀是什么滋味!千刀万剐都比不上的痛苦——”郁朔神色一变,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胸口。耀眼的光点似穿云利箭,从后方径直贯穿了郁朔的心脏,在他胸前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即使是恢复力强悍的鬼族,被穿破心脏也不可能活下来。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郁槐还能反击,光点拉出的细线仿佛乍现的天光,穿透了黑曜石广场上浓重的黑暗。徐以年看着郁朔凝固的表情,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同源源不断的死灵缠斗至此,所有人身上都多多少少负了伤,仿佛永远也杀不尽的死灵犹如阴影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那一束光令原本陷入绝望的巡逻队重新振奋起来,连南栀都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缩的眉目逐渐舒展。
注意到郁槐是怎么给了郁朔致命一击,谢祁寒发自肺腑感慨道:“太厉害了,居然能把这么强大的力量压缩到这种地步。”
不等郁槐放松下来,几米开外遽然传来了笑声。
郁朔的笑声越来越大,沙哑而怪异的声音令所有人相继变了脸色,他一瞬不瞬注视着郁槐,像是在重新评估他的价值。
徐以年这才注意到郁朔的胸前一直没有流血。他下意识看向郁朔受过伤的肩膀和手臂。明明郁朔的肩膀处还残留着血迹,为什么心脏却没有一丝鲜血涌出…!?
“你很优秀,不愧是我的孩子。”郁朔毫不吝啬夸赞道,“你的天赋不仅超过了你妈妈,在这个年纪同样超过了我。但你漏掉了一点。”
他的手指划破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胸膛。郁朔的身体几乎与常人无异,光滑细腻的皮肤、结实有力的肌肉,如果忽略一点,一切似乎都昭示着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左胸的位置空空荡荡,像是正常人生生被挖去了一块血肉,那一块没有心脏、没有皮肉,只有几根幽绿色的骷髅骨架。
“你知道我是怎么离开死冥河的吗?”
“某一天醒来时,我发现它们再也不会攻击我。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躯体一半是肉身,一半是和它们一样的骷髅。”
看着郁槐难以置信的表情,郁朔满意地笑道:“我也变成了一只死灵,一只特殊的、保留了记忆和能力的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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