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蚊烟香的熏人的气息。
‐‐&ldo;你上床去睡吧。这蚊烟香熏着,俊儿也会难过。&rdo;逸欧这样说着,把帐钩上挂着的火柴匣取来,擦燃了一枝火柴。接着把床头的一个书案上的菜油灯点燃了。
逸鸥夫人默默地移上了床去,用葵扇煽了一下蚊子,把蚊帐放了。罗纹的方形蚊帐,和主人的脸色一样呈着灰暗的颜色。
逸鸥把自己的竹根杖和盔帽挂在了床前靠壁的衣架上,把米色上衣也脱了下来挂好,顺手又把床下燃着的蚊烟香灭了。
书案上有七零八落的书籍和文件,也有小儿吃的药瓶和豆浆瓶。一束信件和报纸吸引着了他的视线。这是每天下午他所服务着的一个机关里要给他送来的。
平常他唯一的渴望是要看傍晚才能看到的陪都的报。他最关心的是欧洲方面的战争的消息,其次是他喜欢的文艺栏。他把绳子解开了,但把报推在了一边,却先拿起了两封信。
一封很厚实,他连忙地打开了来,里面却抽出了一束钞票,外面裹着几张信笺,粗大的字迹。
逸鸥:
今天城里送了一千块钱来,是文艺奖助金保管委员会送给你做医药费的,望你收下,把收条写好寄去。
此事望你不要固执。朋友们都很关心你,保委会也完全出于诚意。这对于你作家的清高是丝毫不会损坏的。望你千万不要固执。
祝你阖家都好,小朋友们的病好了吗?
佟烽 7月27日。
这事情他早就知道的。为他请求奖金的事情本酝酿了很久,但因为顾虑着他的洁廊,友人们颇为踌躇。最近因为两个孩子病了,朋友们也就打破了一切的顾虑,替他把这一件事体办妥了。
佟烽说的话,在逸鸥感觉着有不得不依从的义务。他是逸鸥的畏友,也是所服务着的机关里面的主管。逸鸥虽然卧病了一年多,但机关里面,并没有要他离职,他的业务由朋友们替他分担了。因此他别爱他的机关,也特别对于佟烽怀着敬慕,叵他还是在踌躇,他把信和钞票推在一边,又把第二封信取出来看。
这是一座大学的图书馆催缴书籍的信。两年前了,他曾经向那图书馆借了六本书。不幸在城里的机关被炸,那些书连同自己的书物一道烧毁了。
这信引起了他的极深重的责任感。信上说:&ldo;该项书籍目前在坊间无法购置,急望缴还以便参考。&rdo;‐‐这怎么办?无法购置的书,怎么缴还法呢?他把眼光移到那钞票上去了。
又是一阵孩子的呻吟声。他把头掉过床那边去,突然看见映在蚊帐上的他那瘦削的黑影,连他自己都不免吃了一惊。
一种危险的思想象闪电一样在眼前闪了一下。
他看着床栏上套着一根麻绳,捆行李用的,不十分粗。他起身去抚摸了它一下,随着走到床前把蚊帐揭开来,看见他的夫人坐在床的正中,抚摸着孩子的肚腹,依然在流眼泪。
他又把蚊帐放下,退转来了。
倒在睡椅上躺着,开始在考虑一千块钱的用途。
五
一千块钱!可来得真好,接受了吧。
六本书本来是并不怎么名贵的文学书,在战前的价格顶多不过十块钱吧,但在目前怕要管两三百块钱了。是的,这是应该偿还的。就赔偿三百块钱吧。
书实在值得宝贵,自己就因为不善利用书,误过一批小朋友,&ldo;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rdo;,我前年在儿童剧社讲过这首诗,肥&ldo;田田&rdo;两个字讲错了。我以为田里种着荷花,一个田又一个田的。后来无心之间翻到《辞源》,才发现这是形容荷叶之多。这是应该向小朋友们赎罪的。就送他们一部《辞源》吧。小型的,正续两编三册,时价怕要值两百块钱吧。好的,我就送他们两百块钱,让他们买一部《辞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