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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敌人排长问：&ldo;妈的，跑什么贼？&rdo;

李老汉长一口短一口地呼吸。他用那昏花冰冷的眼，瞅那些腰里缠着包袱的强盗，说：&ldo;不晓得！&rdo;

敌人排长贼眉溜眼地到处看了一阵，脸上的气色缓和了一点，问：&ldo;这村子周围有没有土匪？&rdo;

李老汉说：&ldo;什么土匪？我们边区这十来年，不要说土匪，你就把金子丢到大路上，也没有人拾！&rdo;

那个敌人龇牙咧嘴地骂：&ldo;你装什么糊涂？老子问你哪里有共军，有八路军？&rdo;

李老汉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扶住墙，说：&ldo;啊，八路军么？兵行鬼道嘛，咱们老百姓说不来！&rdo;

话没落点，一群强盗就吓喊、臭骂，枪托拳头落到老汉头上、身上。……

拴牛拉着李老汉，尖喉咙哑嗓子地哭喊：&ldo;爷爷！……&rdo;李老汉扶住墙想爬起来，但是两条腿软酥酥的不由自主。他爬起来又倒下去，头昏眼花，天也转地也动。他咬住牙，又强打精神站起来，扶住孩子的肩膀，说：&ldo;拴牛，死，也要站起死，拴牛，扶我一把……爷爷是黄土拥到脖子上的人了，旧社会新社会都经过了。拴牛！爷爷活够了！&rdo;他颤巍巍地站着。绷着嘴，嘴边一条条的折纹，像弓弦一样紧；胡子颤动。他那很深的眼窝里射出的两股光是凶猛的，尖利的，冰冷的。站在他面前的几个敌人，在他的眼光威逼下，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那个敌人排长吼叫：&ldo;来！把这个老家伙捆起来！&rdo;

一霎时，李老汉被五花大绑捆起来。拴牛紧紧地抱住爷爷的腿。李老汉感觉到拴牛抱着他的腿，这感觉使他心酸！敌人搜索连连长来了。这家伙，脑袋不大，下巴挺尖；一身是黄卡叽布衣服，脚穿黄色的长筒皮靴。他把他的排长问了一下，就贼眉溜眼地把拴牛拉到一边问话。

李老汉吐着口里的血，瞪起眼，长长的眉毛和睫毛在颤动，厉声高喊：&ldo;拴牛！&rdo;

一个匪徒上去打了李老汉一巴掌，说：&ldo;你打什么电话！&rdo;

李老汉鼻子口里血直淌，他喘着气，抬起头，直挺挺地站着。如今，只有如今，他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衰老。

那个敌人连长，把拴牛拉到一边，假眉三道地说：&ldo;我们是八路军，国军打到延安我们掉了队。八路军在哪里？你说。我给你钱。给你糖，快说！&rdo;

拴牛说：&ldo;你不是八路军。八路军我常见哩，不打人，不骂人，也不捉鸡，可和气哩！&rdo;

敌人连长两手插在裤兜里，两腿叉开，把拴牛端详了一阵。又把那美国式的帽子推在脑后，点了根纸烟叼在嘴角，问：

&ldo;小崽子，你认错了，我们不是八路军是什么军？&rdo;

&ldo;白军！&rdo;

一个敌人问：&ldo;啥子叫白军啊？&rdo;

拴牛怯生生地说：&ldo;顽固军。&rdo;

那个匪军连长脸一翻，上去一脚把拴牛踢翻在地，用膝盖压住拴牛的胸膛，又打又骂。

拴牛又哭又喊：&ldo;爷爷！爷爷！我……我。&rdo;

李老汉被一种强大的感情控制了，他呐喊：&ldo;拴牛，你什么也不知道。他要问什么，爷爷都知道。&rdo;

几个匪徒一听，龇牙咧嘴地跑到李老汉跟前，说：&ldo;贱骨头！你早说何必受这份洋罪。说吧！&rdo;

敌人解开李老汉身上的绳子。李老汉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护着孩子，心一酸，泪水涌满了眼眶，他连忙把脸捂在孩子的背上，让眼泪往心里流。他思量：说什么哩？说我们的队伍就在后面山上？这千万使不得。不说吧！拴牛人小，万一说出了实话。……霎时，万千事情闪过眼前。他想起了十多年以前，自己跟上刘志丹同志闹革命，打土豪、分田地……

他想起了这多时村里人都说的话：&ldo;活是边区人，死是边区鬼！&rdo;心里又筹思：&ldo;我们的队伍就在山上哩！他们不会跟你们这帮恶煞善罢甘休的！&rdo;一想到这里，他觉得心劲又大了：

说不定自己的队伍会呼呼呼地扑来，搭救他爷孙两辈人。敌人排长掏出一把票子，说：&ldo;老头子，不能亏你。你说哪里有八路军，指一下就行了。&rdo;

&ldo;指一下就行了？你要我把良心卖给你？畜生们，你们算找错人了！&rdo;李老汉心里盘算。

拴牛望着北面的山头，一个匪徒顺着孩子的眼光急问：

&ldo;这边山上有吧？&rdo;

李老汉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但是他还是稳堰堰的，脸色凝然不动，说：&ldo;老总！他们前两天是在这边山上哩，昨天夜间跳过延河到南边山上去了。只有七个人，大约是游击队，成不了啥气势！&rdo;

敌人搜索连长喊：&ldo;马云山！带这个老头子到对面山上搜索。注意！根本找不到向导，不能让老头子跑掉。&rdo;

李老汉面色蜡黄，形容枯瘦，但是目光炯炯，非常庄严、自尊。他一颠一跛地走着；望那前面移来的几株枣树，枣树干枯而刚劲的枝杈，撑在天空，无畏地迎着冷风。拴牛死死地拉住李老汉的后袄襟。他眼珠子发痴，像是吓得迷糊啦！

李老汉朝前走一步，心就抽一下，像是他一步一步走近了绝地。可是，他心里还在重复：&ldo;伤天害理的畜生！你们从我口里半个字也掏不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