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进的一路上,赶路的速度都很快。每天除了夜宿的时候,只会在中午停下来休息一次,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选择走的都是些小路而非官道,队伍每日即使是夜宿也没有再进过任何城市。不是在林地里扎营,就是会停留在一些小村庄。不过这时这些小村庄大都已是十去九空的状态,更有不少整个村庄里就没有一个活人。
这样奔波赶路的日子真是十分辛苦,如果不是璟瑜和弄笛的身体经过了灵泉水的滋养改造,这样的日子怕是连三天也支撑不下来。就像还跟在她身边的秋燕,启程之后才不过两天,人就恹恹的没了精神,就像是生了什么病一样。不过也不止是秋燕,每天到了宿营的时候,整个队伍都疲惫不堪。没有人告诉璟瑜这是要去向哪里,但通过莫妍的感应璟瑜知道他们这一行走得虽然蜿蜒曲折,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一路向北。
刚离开洛城不过两天,他们一行人就在路上遇到了正在历经蝗灾的地方。那铺天盖地的虫云,看得璟瑜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心悸不已。那虫云扫荡之后满目疮痍的景象,更是让她十分动容。
那时起,沿途每天夜宿的时候,璟瑜都会小心的找个借口进到最近的林子里,悄悄放出一些鸟兽和蛙类什么的。除此之外,她还会给差不多几已经被人糟践得光秃秃的林地上撒些野菜种,或是插几根番薯藤,再给这些东西上撒上一些掺了灵泉水的空间湖水。即使知道不一定能够起到多少作用,但她还是选择了冒这个风险。
不过每次这样做的时候,她都会小心避开队伍中的一辆马车。那辆马车里做的是什么人,璟瑜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其中那个为首的白发苍苍的老道姑。似乎就是他们这一行人中做主的那个人。因为无论是便宜师傅无方真人,还是队里那些护卫们中领头的人,对她的态度都十分恭敬。
没有人给璟瑜介绍过她,对此璟瑜只觉得再好不过。她难得的直觉告诉她,那个老道姑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最好不要与她有所交集才好。所以她有意无意的,总会下意识的避开那辆马车。不管是扎营,还是吃东西的时候,她都会离得远远的。好在那个老道姑似乎也同样没有要认识亲近她的意思,除了三五不时的会朝她这边瞥上一眼。但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虽然那远远瞥视的目光中似乎总有深意,但璟瑜却是选择了视而不见。当然,这一路上除了弄笛和秋燕。也只有无方真人会时不时过来关心一下璟瑜这个便宜徒弟了。
这样走了五、六天之后,他们就从靠山近林的小路改走上了官道。自此,他们一行人总会时不时的遇上一**的逃难出来的难民。这些饿得几乎皮包骨的难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人数少的时候。只是想要围上前来向他们一行人讨点粮食和水,当遇到护卫们提刀驱赶时,也是无奈哭喊不已。但在遇到的另几波人数较多,或全是精壮的难民时,他们这行队伍遇到了哄抢。如果不是这些护卫们个个都精悍非常,他们只怕他们根本就不脱不了身。即便如此。几次下来,护卫们也伤了好几个,甚至还死了一个赶车的马车夫。
这几次的经历可是将璟瑜等几个队伍里的女孩子给吓得够呛。璟瑜甚至认为这远比之前在京城的那次遇袭的历经。还可怕许多。璟瑜不愿意,也敢去想象万一他们没能逃出来,而是被那些明显已经变成了暴民了的流民手里,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随着官道越走越宽,遇到的难民越来越多。璟瑜猜想这应该是要靠近某个城市了。
果然,不久之后他们就到了一处难民集中的聚集地。用付出两车粮食代价,艰难的换得了穿过这里进城的路。
当马车在重兵把守的城门处排除接受查验时,璟瑜好奇的掀开了一点点车帘,看向了城门。“邛城”两个绛红色的大字印入她的眼帘之后,她本来气色勉强还算不错的小脸顿时失去了大半的血色,拉着车门帘的手也颓然的落了下来。
璟瑜脸上表情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弄笛。弄笛也好奇的拉开了车帘,看了看城门的方向。
同样看清了城池名称的弄笛回头向璟瑜问道:“原来是邛城。可是这邛城是什么地方?”
“邛城?到了邛城了?”璟瑜没有答她的话,但一旁神色恹恹的秋燕却是来了些精神,道:“邛城是宾州的州府,宾州一半的兵力都驻扎在这附近。到了这里,应该能够安全不少。”
秋燕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容。这一路上她可真是给吓怕了,再加上一路的奔波劳苦,早就感觉坚持不下去的她,现在迫切想要找一个安全舒适地方好好的歇息休整一番。这邛城自是极其符合的理想之地。
“原来这里就是宾州的州府,难怪瞧着这城门就要比洛城的雄伟上不少。”弄笛也有些高兴,这一路上她也同样十分辛苦难受,同样被那些暴民给吓得够呛。可是她到底是璟瑜的贴身侍女,没有忘记璟瑜在看到这里是邛城之后,脸色有些不大好。于是她又小心的问道:
“小姐,你看这邛城怎么样?”
璟瑜像是没有听到弄笛的问话一样,只是自顾自的再次揭开了车帘,又看向车外的城门看了一眼。眼中更是一片复杂,邛城,没想到自己还有再回到这里的一日。
对骨子里依然铭刻着宁婉儿深深印迹的璟瑜来说,这邛城才是她内心深处认定的故乡。只不过有对这个故乡,她却有着无比复杂的感情。
一方面这里曾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在这里度过了十六年快乐无知的青葱岁月。即使那是活在一个别人精心营造出来的快乐梦境,让她之后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无可否认的是在当时那些年,她确实是快乐的。哪怕那种快乐是因为无知。那也是种单纯的快乐。
而另一方面,也是在这里,有着那些深深算计了她,伤害了她的血脉至亲。那些人为了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虚无飘渺的前朝宝藏,逼死了她前生的生母,最后还合计着林家又逼死了她和她那个无缘的出世的孩子。
就在璟瑜陷入前世的回忆时,从城内匆匆的赶来了几个人,他们将璟瑜所在的队伍迎进了城内。当璟瑜从那往事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正待她想要看看车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时,忽然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离她马车不远的地方响起。
“宾州宁昶杰。恭迎圣使!”
宁昶杰,这个名字听在璟瑜的耳中有如炸雷一般,将她轰了个目瞪口呆。她正待起身的身子变得僵直了起来。再也没有力气移动半分。一阵酸意极为迅速的袭上了她的鼻子,眼眶更是热意涌动。如果不是她费心的所有气力极力控制,只怕她那早以为干涸的热泪,就会不受控制的流落下来。
着急着找个好地方休息的秋燕,也只以为璟瑜这突然的僵硬。是太过劳顿之后突然放松的后遗症。她掀开车帘,示意弄笛帮她一起将璟瑜从车内扶出来。更了解璟瑜的弄笛虽然到了她的不对,但也只以为共璟瑜是因为想到了在京城时她与这位宾州都督的女儿、林府的那位大少夫人之间似有过冲突,而有些不自在的缘故,并没想到其他。所以同样想让璟瑜也能早些找个好地方休息的弄笛,也没多想就帮着秋燕一道将不太愿意下车的璟瑜扶出了马车。
被扶下马车的璟瑜一眼看到了前边不远处。正在神色恭谨的与无方真人说话的中年男子,那再是熟悉不过的方正面容让璟瑜心中的激动又更是剧烈了好几分。一别几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个伟岸的身影与她记忆深处的模样相比。并有多少改变。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一副儒将的清正做派。只是这曾经让她濡慕、憧憬的形象,现在只让她感觉无比的虚伪做作。这个人,就是曾经让宁婉儿为之骄傲的父亲。怀念、愤恨、哀怨……种种复杂纠结的情绪让璟瑜的身体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只不过扶着她的秋燕和弄笛,却都只以为她这是因为久坐马车而腿脚发麻的缘故。
“小姐。你腿麻了吗?”弄笛故意大声的问道。
前边被正在寒暄的几人顿时被弄笛的声音将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宁昶杰在看到璟瑜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就恢复了神色。在听到无方真人的几句交待之后,就向一旁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小声的交待了几句。然后这个管事立刻就回身走到了另一道小门里,不多时便带着一顶滑杆,走向了璟瑜。
“这位小姐,怠慢了,请随小的先进去歇息。”这个管事态度恭敬的请璟瑜移步上滑杆。
璟瑜在听到这个管事的话后,总算是将视线从宁昶杰,这个前世的父亲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这管事也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人,她知道他叫宁通,是宁府内院宁夫人的心腹二管事,统管内院的一些杂务,也是曾经对她十分奉承的人。璟瑜将他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到他都有些不自在之后,才默不做声的在弄笛和秋燕的掺扶下上了滑杆。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们现在的位置,这正是在宁府的后门内。
乘坐在滑杆上,眼前的一切都让璟瑜十分的熟悉,与她离府之前并没多少改变。甚至在恍然间,她似是有种从未离开过的错觉。就在这种恍然中,她只觉得眼前景色越来越熟悉。当滑杆停下的那一刻,她看着眼前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庭院,眼中的热泪终是再也克制不住的滴落了下来。